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妙手布生局(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5856 字 6天前

“所以,是自刎”

静心园中,慕归雨戴着个白额带,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着看向属下,脸色已很不好看。

“是。”

慕归雨微笑着接过仆人递来的药盏,咬牙道:“哈哈好好”

饮过一口,她又道:“别的消息呢”

“禀大人,再无大事了。只是小人得信时打听了一嘴,听说顾家守备军原定今日动身返京的,出了这事才耽搁下,自然,这是情理之中,可北军骁骑营却至今驻兵于原处,未有去意”

“嗯”慕归雨抬起眼,“主将既亡,粮草遇焚,及时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策,她们为何不动”

“嘿嘿,小人不知,只是确实奇怪。”

慕归雨略微思索,恍然一愣,一把丢下药盏,道:“好,好极了不管是与不是,这确有追缠的价值。”

说罢她咳嗽了几声,虚弱的脸现出些诡异光彩,对属下道:“你把温城粮草遇袭之事再与我说一遍,务必详尽”

那属下正了正官帽,作揖道:“是。楠安城破当夜,温城粮草遇残兵偷袭,纵火烧粮,致三库粮草尽付一炬。驻派官兵亦伤亡惨重,所派督运使仅幸存一位,乃是原镇北军将领云骁。”

慕归雨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京派督运使全死了”

“是。报说是都烧死了。为此朝廷议论颇重,已决定押云骁归京查问了。稽令明日便会下发。”

慕归雨道:“好,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这案子有意思,我必要参与,眼下闲职不能再待了。云子,开库。”

“是,家主。”

当日天初亮,慕归雨自府驱车赶往夜狱,急见内卫孟品言,赠五箱金。

孟品言不明其因,未敢冒收,与其暗室相谈,道:“好端端的怎么跑我这送礼瘆得慌,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收的。”

慕归雨道:“在下一片诚心相邀,大人切勿错意。珣王已毙,定安既死,此当大变之时。陛下内忧得缓,势必调转枪头,整治政廷,以肃纲常法纪,为储君清荡寰宇。”

“君既有才干,何不与在下同舟而谋,择良玉而拥”

“大胆”孟品言作怒状,“你这是要我参与立储之争么我们规矩你是知道的”

慕归雨道:“君已为内卫,身早入局中,岂是在下所左右况且陛下龙意所向,本为内卫所往,从圣意而拥之,不正显君忠义之道”

孟品言颜色稍缓。

却听慕归雨又道:“且君本为良佐之才,理当得受圣恩,那刘荣庸碌之辈所仗为何竟敢压君一头连年诸事,在下看在眼中,君亦有高才傲气,怎甘屈刘荣之下”

这一番话恰说到孟品言心中,她为刘荣两个御前老人压制许久,其间颇多摩擦龃龉,早生不满,心怀怨愤,只愿给这两人踩在脚下踏死才舒心。

今听闻慕归雨这一番话,又思及往年诸事,慕归雨次次为自己着想、出言不平,一时心中大动,发自肺腑对慕归雨道:“大人果真知我”

慕归雨笑道:“你我此后同心齐力,定无不成之事,我们只于政变之浪中顺风而航,承威从谕,借势打力,必能清尽宿敌,名利双收。”

孟品言起身大笑,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一切全仰赖大人了”

二人大笑密谈,其间商议数事,具不告人。

出夜狱后,慕归雨归府换车更衣,天大亮时赶往缙王府。

到府叩门,却遭人回拒,那小厮衣着光鲜,应是亲王随从,来到门处扬着下巴道:“殿下不在,大人请回吧”

慕归雨并不恼,微笑道:“贵人事忙,情理之中。在下唐突到访,亦不敢奢望能得见亲王面。”

小厮道:“那您是”文網

慕归雨笑着挥了下手,身后乌素捧着一盒上前,慕归雨拿过,对小厮道:“在下近来得了一样好物,思遍华京人物,终觉此物非入缙王府方不糟践。殿下尊躯远庶务,故而不敢叨扰,只劳请府中皋鸟管事过一过眼,若管事觉得还尚可,在下还盼管事于殿下面前美言一句,若能得见贵颜,在下必不忘恩。”

说着,慕归雨将大木盒打开,日光一映,一股璨光宝气耀耀而出,晃得人眼花神乱。小厮眯着眼去看,方才看清,原来是一件展翅金凰大冠,整冠缀有珍珠宝玉数百,辉光熠熠,做工精妙无比。而最耀眼的还属发冠正中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其色艳红如火,当真极品。

见小厮呆了眼,慕归雨适时说道:“这金冠其他饰物无甚夸耀,唯这冠上有颗红宝石却非凡品,乃是旧年懿明太女为定安王生辰礼所寻,搜遍四海,终择中了这佳宝,却因种种缘由,最终未能入手,只能憾而择次品赠之。

在下机缘巧合得知此事,去岁以重金求购,方得此物,打了金冠以相配,哪想做成后此物如此华贵,通府竟无人堪配在下思来想去,唯有缙王殿下女儿这般钟灵毓秀、聪颖的人物,戴此冠才称得上相宜。故而登门献之,还请小哥代为送与管事,成与不成,在下都心怀感激。”

说罢,慕归雨将盒盖好,放入小厮手中,又不动声色从袖中掏出一小袋银钱塞与他袖中。

小厮面上笑绽如花,一副了然模样,乐呵呵对她行了礼,又要了名帖,请她入府喝盏清茶。

慕归雨婉言谢绝,只道不多搅扰,回府等皋鸟管事的回话,微笑告辞了。

往车驾走的路上,乌素在她身旁皱眉低问:“家主,那真是懿明太女都没得着的东西么”

慕归雨微笑道:“我胡扯的。”

乌素:“”

离了缙王府后,慕归雨毫不停歇,命人驱车直奔丞相府。

丞相府激烈地争论。

厅站在堂中满面愤色,抓着袖子道:“这件事我绝不同意云逸刚走,那边就下旨联姻,这叫什么这就是在打云逸的脸我同她自小到大十几年的情谊,我绝不容许人这样糟践她”

“一时意气”子丞相坐在椅上,手里拿着块帕子揉额,脸色十分难看。

她刚刚惊闻噩耗,两眼发黑,险些跌倒,好容易缓过来,却又接到缙王府送来的圣谕回文,那上头虽未明言赐婚为谁,可风恪白纸黑字写的求娶的是子徽仪,陛下亦没有说不准。

这意思很明显了,现在风恪把这东西送来,就是要问问你子家的态度。

你肯还是不肯啊

子丞相当场头痛复发。

可偏偏不想让她安生似的,还没等她缓口气,子敏文便大喊大叫地跑进来抗议,造就了现在这样争论的局面。

子丞相捂着头道:“殿下没了,难道我心里不痛吗我看着她长大的”

子敏文道:“那您”

子丞相道:“可我不能由着感情行事”

子敏文脸瞬间铁青,道:“您居然要答应您简直糊涂”

子丞相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喊道:“我糊涂究竟是我糊涂,还是你太愚蠢我们家身为外戚,本就是与皇夫子嗣捆绑在一起的皇夫的皇女一落地,我们便坚定不移地拥护,你当是为什么攀附权贵么是因为她们生来便流着我们家一半的血她们天然便与我们绑在一起她们若好,我们便好,她们若坏,我们便坏,她们的利害便是我们的利害,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女为我们的依仗,我们亦为皇女的依仗。现在殿下没了,最后的依仗也断折了,你当我们家能无事么当初太女归去,我们家遭受了多大的重创,你全然忘了么”

子敏文眼圈渐渐红起来,声音也带了丝哭腔:“我没忘可这回不一样云逸她都已经死了,那缙王还要求娶她生前的未婚夫,这不是这不是踩着云逸的脸求婚事吗”

子丞相道:“我难道不知道吗我的心里就好过吗我也想像你一样,一把给这破纸撕两半,甩到那小儿脸上,告诉她你妄想可我能吗”

“皇女仅剩两位,不是她便是她,作为先太女的拥护者,皇夫外戚,未来无论那二人哪个上位,我们都不会好过不趁能转圜的时候为家族谋一条生路,难道要为了出一口气,耍一次脾气,就葬送整个家族的命运吗”

“敏文,我们子家近万口人啊全不顾吗”

嘶哑的问声如一记重锤,砸得子敏文身形摇晃,她一时间失了主意,抬头看着四周的梁柱,心中悲怆,“难道难道就这样可这怎么能行她还叫我堂姐的啊我就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把她的爱人送到她皇姐的手里吗”

子敏文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啊这叫我怎么见承业我便是这样照顾她妹妹的吗”

听见女儿的质问,子丞相面容甚为不忍,低下头不说话,室的啜泣声。

二人沉默之时,忽有随从来报,于门外廊下叩门禀道:“丞相大人,女郎,府外慕霁空求见。”

“慕霁空”子丞相疑道。

子敏文抬袖拭面,道:“她来做什么”

门外道:“未明言,只说有要事求见。”

子丞相道:“不见”

门外道:“她还说,若丞相不见,她便在府门口站着不走,直到丞相肯见为止。”

子丞相登时恼道:“胡搅蛮缠”

子敏文道:“母亲,要不还是见一下吧,她平时也不来咱们这的,说不准真的有事。况且,若真叫她在外面站着,人多眼杂,她那个身份,看着也不好”

子丞相忍着头疼压下火,抿嘴沉默许久,还是叫人请慕归雨入府了。

她们二人移步会客厅等候,因着方才争论,脸色还未缓过来,一时都不大好看。慕归雨笑吟吟跟着接引之人进来,抬眼便望见这母女二人的脸色,脚步略缓,却并不显在面上。

子丞相坐在椅上道:“慕大人突然到访,想必是有要事了。”

慕归雨歉然一笑,刚想开口说话,却没想门外突然传来阵急促脚步声,有人传报道:“禀大人、女郎,后府出事了”

知里面有客,外面的人并没有把话说完。子丞相见状给了子敏文一个眼神,叫她去应付,不想子敏文在外面听完神色大变,疾步进来说与子丞相,后者亦脸色微变。

慕归雨在旁暗暗观察她们神色,子丞相匆匆留下一句稍坐,便与子敏文一道往后府赶。

慕归雨看在心里,突然悄悄跟了上去,路上遇相府仆人阻拦,她便厉色喝道:“混账,丞相大人命我一道前往,耽误了事,你岂能担起”反应甚快,理直气壮。

她算着子丞相二人着急的漏子,就这么一路跟着后面胡说八道,竟也来到了后府。

院大步开路入内,斥退闲杂人等,进了屋子,正见哭得脸发白的素问,道:“怎么回事公子好好的怎么会上吊”

素问道:“禀女郎,禀大人,奴也不知缘由只知道方才仆人来报了信,说是定安王殿下不在了,尔后公子便把人支了出去,又说饿了叫奴去拿吃的回来时公子就已经挂在梁上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陡转哭音,简直听不出调来,还是一旁仆人接话:“见着公子有事,我们立刻便拿凳子给公子救下来放下来后见公子还有气在,立马便去叫府医来治,再去通报大人和女郎,绝没有耽搁”

子丞相道:“人没事吧”

子敏文紧接道:“快说人有事没有”

一个府医急匆匆跪上前道:“请大人与女郎放心,公子挂的不久,救得及时,未伤性命,只脖颈处有勒痕淤青,不出一月也尽消了”

子敏文大松一口气,朝内看了一眼,不由背后冒冷汗。

“好你先去开药,一应用物不需吝啬。其余的人,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子丞相冷声吩咐着,刚刚转头,便看见了大门外踮脚观看的慕归雨。

子丞相:“嗯”

子敏文脸色大变,两步冲出去抓住慕归雨道:“你怎么在这谁放你进来的你、你”

慕归雨由她抓着行了一礼,对子丞相道:“在下冒犯,甘受丞相责罚。只是能否在责罚在下前,容在下见一下公子”

子敏文道:“你想做什么慕霁空,这是我家,你不要太任性了”

慕归雨转而对子敏文深深作揖道:“在下无礼在先,您生气责问是应当。在下诚心自省,过后必携礼登门致歉。只是眼下,在下当真有要事相商,还请女郎与大人给在下一个机会。”

子敏文不想她作此谦态,一时语塞,转头望向子丞相。

子丞相脸色已是难看至极,挥袖散退了下人,去了外厅,合闭门窗,也不再作表面功夫,直言道:“慕归雨,你突然登门,又尾随于我儿身后,冒访后府,又说这许多惺惺之词,到底所求为何”

慕归雨沉吟片刻,敛起笑容,走到子丞相面前,忽然端正下拜于地,清声道:“丞相大人,在下斗胆,以慕家家主之名,恳请与清阳子氏结盟。”

“什么”在场二人皆是一惊,子敏文更是沉不住气,道:“你说的什么你又犯的什么疯”

慕归雨抬头看向子丞相与子敏文,默不作声,子敏文不知道她想什么,还要追问,却突然见她猛地从后腰拔出短刀,照着左手掌心就是一划,惊得子敏文大叫:“你干什么”

红血过刃,慕归雨面色不改,对她二人道:“我慕家过去与子家鲜有来往,今日突然登门求盟,丞相疑我用心,是情理之中。”

“虚言无用,纸诺犹轻,今我慕归雨愿割掌立约,歃血为盟,昭表诚心,只求一诺。”

慕归雨抬起滴血的左手,双目注视着二人,将手指于唇上缓缓一蹭。

“我慕归雨,诚求子家为盟。”

四下寂静,子敏文望着地上人,目瞪口呆,慢慢扭头去看母亲,生怕母亲发怒。

不想子丞相却没有动怒,她望着地上那目光,沉默了许久,忽问:“你结盟,所求为何”

慕归雨道:“昭雪明志,扶挽清风。”

室中一时静然,子丞相深深望着她,沉默良久,终于一甩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拿过她手中短刃,对着自己掌心一划,将血抹到唇上,迎着对面的目光,沉声道:“好,我应了。”

这意料外的转变令子敏文瞠目结舌,不由呆在一旁。

几缕清光晃在眼皮上,药气混着炭火热气充盈鼻间,脖颈处隐隐传来痛感,子徽仪皱了皱眉,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见旁边似有人影,他忍着喉痛开口道:“殿下你在等我吗”

模糊的人影似乎在笑,张口的声音却不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你果然是为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