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 当太阳的金光洒满整个紫禁城的时候, 乾清宫的早朝也结束了。各官员三三两两从殿中走出, 丝毫没有注意那个躬身等候在大殿门口的小太监。
个中等身材,浓眉虎眼, 唇上留着两撇短须的男子走出,那小太监的身形才动了动,迎上前恭敬行礼“侍郎大人。”
诺敏迟疑地看着他“你是”
高升微微一笑,道“侍郎大人, 奴才高升, 我们家阿哥爷已经恭候您许久了。”
高升不就是六阿哥的太监
“这”诺敏看了眼同伴, 和同伴点头道别后, 走到高升身边说道“既如此,那便前面带路吧。”
高升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宫里面有规矩, 太监出行时,必须有人随行,所以在乾清宫高高的台阶下面,还等着另外一个小太监。
三人一路前行, 到了御花园门口的时候, 诺敏看到建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还是少年, 只是身材已经十分修长,等走近一看,更是发觉他长了一副画笔都勾勒不出来的美丽容貌,清俊昳丽, 却又如高山冰雪,遥不可攀。若世上真的有姑射仙人,那定然是他眼前的这位。
在诸位皇阿哥中,有如此品貌风姿,又是如此年纪的人,就只有六阿哥了。
诺敏上前,欠了欠身“六阿哥。”
六阿哥点头回礼,挥手让高升退下,然后在石凳上坐下,伸手对着诺敏做了个请的姿势,他道“坐,侍郎大人请坐。”
诺敏在另一边坐下,挺直了背也只敢坐满三分之一的凳子“阿哥爷此番找奴才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桌上早就备了茶水和糕点。六阿哥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斟了一杯,推到诺敏面前。他道“刑部快要大祸临头了,侍郎大人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诺敏脸色一沉,压着声音道“阿哥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六阿哥姿态清高,品茶的动作优美而从容“昨日深夜,两名小吏趁着看众人交接之际,混入刑部大牢,意欲用腰带勒死从多伦诺尔押回来的囚犯,假造一个畏罪自杀的现场,幸好看守大佬的小吏发现不对,及时赶了过去,救下了那名囚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没有人向侍郎大人汇报吗”
诺敏的脸色瞬间大变。
清朝是有宵禁的,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有九门提督的许可,谁都不能随意外出。而小吏自是无法见到他和尚书大人的,等宵禁结束之后,他们只能先去找刑部主事,由刑部主事来汇报此事。这么一来,这来来回回的时间,就浪费了许多。偏偏今日还是大朝,上朝时间来得早,等刑部主事赶着来通知他们的时候,他和尚书大人已经站在金銮殿上了,又能从何处得知此事
这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六阿哥又道“刑部尚书被汗阿玛召见,去了御书房,可怜那刑部主事在宫门口等了那么久,却连上官的面都瞧不着。”
诺敏坐立不安。刑部大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内部竟然出现了这种谋杀囚犯的事情,只怕皇上听到了也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尚书大人和他,必会首当其冲,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怕是逃脱不了。好在那囚犯被救了下来,事情尚且有补救的余地。
这会儿得赶紧出宫才行。
他起身,对六阿哥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六爷提醒,奴才感激不尽。”
先前还是六阿哥,这会儿就已经变成六爷了,称呼不同,这表达的含义可也就不同了。
六阿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鼻尖下轻嗅,他道“知道侍郎大人是要回去主持大局,我这儿还有个消息,便一并告诉你好了。差点被灭口的囚犯叫做图克坦,乃是原羊毛衫厂的总厂长,他从多伦诺尔被押回来的时候,差点没被冻死。这还是遇上了大公主,才保住了一条命。大公主心善,遣了两个侍卫一路护送他们。可即便是这样,这个叫图克坦的,仍旧是经历了两次暗杀,足足养了两个月,才能启程返回京城,此事,侍郎大人想必该有所耳闻才是。”
诺敏小心回道“确有此事。”
被大公主的侍卫押回来那两个小吏,刑部早就审问过了,他们要是咬出了给他们银钱收买他们的人,只是多伦诺尔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远,刑部派出去拿人的小吏才出发了两天,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而那图克坦,更是一块硬骨头,声称除非他们抓到想要杀他的人,不然他什么都不会说。
事情就那么僵持住了,谁又能想到,还会再起波澜呢
六阿哥接着道“在羊毛衫厂接任图克坦位置的人叫巴青,此人出自恭亲王府,大人不妨好好想想,有人三番五次想要灭口,图克坦究竟关系着什么样的大事。此人是汗阿玛亲自下旨押回京城的,你说,汗阿玛知不知道羊毛衫厂的事情他若是真的死在了刑部大牢,你和尚书大人,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诺敏耸然一惊,冷汗涔涔落下。
大公主的两个侍卫尚且能将人一路安全送回京城,刑部那么多人,若是还保不住他,那还能说明刑部无用,更深一步,皇上会不会怀疑刑部有疑犯的同党
此事稍有不慎,他头上的那顶官帽,只怕就保不住了。
不管六阿哥是为何会告诉他这些事情,这人情他都欠大发了。诺敏拿下头上的帽子,以左手托之,躬身行礼,态度倒比之前恭顺诚恳了许多“奴才多谢六爷提点之恩,奴才这便要赶回刑部,尚书大人尚在御书房,刑部怕是要乱套了。”
六阿哥点头轻笑“去吧,希望侍郎大人能尽快查清真相,给汗阿玛一个交代。”
诺敏连连点头,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明华的身影从另一条路上出现。她拾级而上,走到亭子里坐下,道“这么着,诺敏定然会拼力保护图克坦,他那小命应当也能保住了。”
至少想要用刑部的小吏去行灭口之事,应该是不能了。
六阿哥放下茶盏,道“图克坦可算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了。”
“这倒也不是单单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明华起身,殷勤地给六阿哥捏起了肩膀,说道“羊毛衫厂涉及大姐姐和恭亲王,图克坦可能是唯一了解情况且有可能说出口的人,若是他出了事,羊毛衫厂的管理权易主。这厂子在蒙古,本就不易掌控,大姐姐若是无法掌权,咱们的心血可就白白浪费了,汗阿玛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者,你这么一提点,刑部上上下下都受了你的人情,以后你和四哥去六部轮值时,刑部便是最好攻克的一部,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
接着,她又开始用彩虹屁吹捧六阿哥“你多厉害啊,刚才我在边上瞧着,你面对那刑部侍郎的时候,从容淡定,侃侃而谈,神秘莫测,成竹在胸神仙下凡一样的风姿,震的那诺敏连连躬身不敢抬头,深怕冒犯了你。也就是你有这样的本事,凭一张嘴就能把一个朝廷从二品大员治得心悦诚服,六哥你最棒了,我最佩服你了”
六阿哥心情舒畅地眯起了眼。小姑娘甜甜的声音,他听着心里就软成一片了。他可是她的夫君,自然是要为她遮风挡雨,披荆斩棘的。她若是能天天这么夸赞他,那他会更加有动力的。
明华默默地想反正是几句彩虹屁,哄着他又有何妨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角色是不是颠倒过来了,以前不都是他哄着她的吗
刑部大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为首的主簿弓着身引路,边走边殷勤提醒“这儿有台阶,您小心着些。”
六阿哥一身深蓝色的对襟袍子,袍子上绣着同色的团花暗纹,脚上穿着一双橡胶底的黑色靴子,腰间一根黄带子,上面坠着玉佩和香囊,低调却奢华。他一脚踏下台阶,快步朝那昏暗的牢房伸出走去。
明华换了一身小厮的装束,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半步都未曾落下。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总理自行车厂庶务的厂长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