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孔孟之乡, 仿佛连街道都沾上了文人的气息, 显得格外的文雅端庄。但赌坊这地方,向来是嘈杂、热闹、喧嚣的, 一块厚厚的门帘将赌坊隔出了门里和门外两个世界。
明华换了男装,带着厚厚的帽子, 跟着六阿哥站在赌坊门口,看着这座两层楼的朱红色建筑。还未进门, 高升便在六阿哥耳边轻声道“后面跟来了十来个人,他们瞧着主子要进赌坊, 便分了一部分人去了对面的酒楼,其余的在附近守着。酒楼那边正对着赌坊, 坐在窗口便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等会儿,他们就会混在人群里溜进这里”
六阿哥摆了摆手,不在意道“让他们跟着吧, 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管是汗阿玛的人, 还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都不敢让他们在山东出事, 否则圣驾在山东,可不就是仅仅呆几天的事情了。
高升低头应是,然后上前掀开帘子。那帘子一开, 赌坊里面那热气和喧闹声, 就像是打破了泾渭分明的壁垒, 传到了街上。
明华好奇地探头看着“热闹啊。”
“来。”六阿哥朝明华伸出手, 道“里面乱的很,跟紧我,别走散了。”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是喜欢牵着她的手呀。
明华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快飞快地抓住了六阿哥的手,在被他反手握住的时候,还偷笑着轻轻晃了晃。
在赌坊里约会,这样的事情,也就我和六哥能做得出来了。
高升放下帘子,瞬间就将赌坊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有个穿着青色棉衣的小伙计上前,打着千儿问道“几位爷要玩什么”
六阿哥扔了一颗银豆子给他,打发他道“我们自己先看看,你忙去吧。”
小伙计将银豆子往腰间一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嘞,有什么吩咐您说,小的一定给您办到。”
说完,就一溜烟挤进了挤挤挨挨的人群。
六阿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带着明华静悄悄地站在一个赌桌的后面。赌桌前的人根本就顾不上身后站着的人,他们红着眼睛,踩在凳子上,挥着手大喊着什么。
明华的耳朵边里,充斥着“大大大”、“小小小”、“赢了,这把老子赢了”这种声音。
悄悄走到靠里的赌桌时,他们看到一个穿着丝绸衣衫的男人咬着牙从腰间拿下了一块玉佩扔在桌上,大声叫嚷着“老子就不信老子不能翻盘这是老子家传的玉佩,今儿就压在这里了,这回,老子可要赢够本才行”
周围的人起哄着喊道“周爷好气魄”
“周爷,赢了钱可要记得多赏点给小的”
“双鱼玉佩,抵一千两银子,周爷,这是您的码子,您可要收好了。”
那叫周爷的把辫子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道“你给老子放好了,可别坏了老子的气运。”
这是输钱输红了眼的。
真是胡闹,赌坊这东西,哪里有真能让你赢钱的这位周爷的玉佩,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明华四处看了看,然后拉了拉六阿哥的衣袖,等他低下头以后,她才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赌坊消息最灵通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么听人喊着大大大啊,豹子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去春风楼里包一个姑娘,听她说一说山东官员后院的事情呢。
六阿哥也觉得有些抓瞎,明华是个姑娘家,他自己是皇子,他敢带她去春风楼那种地方吗他真要这么做了,只怕还没有进春风楼,他们就得被汗阿玛的人拦住带回行馆教训了。
而那些酒楼,肯定也被山东巡抚给打点过了,即便是去了那里,也打探不出什么。那他们能来的,可不就只有赌坊了吗
在赌坊的人,被哄闹的气氛引导着,眼里脑子里只知道赌,自然不会有闲工夫聊八卦。可六阿哥能因为这样的原因翻车,叫自己失去在明华心里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印象吗
那绝对不行啊。
于是他道“你慢慢瞧着便是,我这便给你打听出来。”
说着,他摸出十两银子,走到刚刚押了双鱼玉佩的那个赌桌上,拍了拍一个输光了钱正颓丧不已的人的肩,道“兄弟,让个座吧。”
那人起身后瞥了六阿哥一眼,而后似乎是怔了一下“小孩儿怎么也来赌场了”
高升走向前,拦在那人和六阿哥中间,挡住了那人看着六阿哥的眼神,用袖子擦了擦椅子,恭敬道“爷,请坐。”
那刚刚让开的人便有些讪讪的。怎么着爷做过的椅子特别脏吗
六阿哥没有注意这些,他坐在椅子上,等荷官摇了色子后,他就压下了银子。赌这个东西,一靠计算二靠耳力三靠运气,当然要是赌坊暗箱操作的话,前面这些因素就得全部靠边。
只不过他和明华来赌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想必这个时候,这家赌坊也不敢在他们面前作弊。
六阿哥计算能力耳力运气一流,所以不到半个时辰,面前就堆满了码子。倒是押了双鱼玉佩的那位周爷,手指紧紧地捏着最后一个码子,眼里全是疯狂和不甘。
他指着面前码子堆积如山的六阿哥怒道“他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会赢那么多钱你们这里是不是有黑幕”
荷官的脸色顿时就冷下来了“周爷,咱们吉祥赌坊的规矩,您是了解的。您是咱们这儿的老客户了,说话可要知道分寸。”
话音刚落,几个彪形大汉就一身煞气提着拳头围了上来“周爷,您要是闹事,可就别怪小的们不客气了”
这些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人手指剁下来的主
周爷被赌冲昏了的头脑这才后知后觉地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我,我”
荷官在一边道“周爷,您的码子已经不足,您瞧您这会儿是离场呢,还是再去买一些”
周爷恳求地看着他“这是我家传的玉佩我能不能用其他东西来代替”
周围有人嗤笑出声“周老三,你家里的东西都被输光了吧,除了你爹留下的那一座大宅子,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和一个刚娶的媳妇儿,你还有什么怎么,你想用那大宅子来赎回你的玉佩吗”
荷官则道“周爷,您要是想用宅子来抵,咱们这儿这会儿就能给你去估价。您放心,吉祥赌坊童叟无欺,这多出来的银子,我们会如数奉还。”
周爷的嘴唇抖了抖那可是家里老爷子留下的最后东西了,怎么能就这么送了出去
他狠了狠心,低下了头说道“我我那女人,长得还算有些姿色就、就拿她来抵吧。”
混蛋烂人渣男
有房有资产居然还拿自己媳妇来抵债这种男人不得好死
一听到那周爷的话,明华一股怒气就“轰”地涌上了心头。她刚想上前说话,六阿哥忙伸手拦住了她,对着她摆了摆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这是说,交给他处理的意思。
明华捏着券忍着气,这才不说话了。
六阿哥这转头看着众人,轻笑一声道“自己上赌场输了钱,却要卖了女人抵债,山东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在场的好些人齐齐色变。
虽然混在赌场的,大多是些嗜赌如命的烂人,但也有好些是在道上混的,有些是为了养家糊口在这里工作。
因着一个赌徒叫整个山东人都被炮轰,这事儿实在是叫人觉得气愤。
明华也觉得有些疑惑,好端端的,六哥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对整个山东人群体地图炮不过六哥做事情都有他的理由,且瞧瞧他接下去要怎么做吧。
眼下这情况,已经不是一个荷官能够解决的的了。赌场的管事儿已经带着人出来了,他道“周爷,吉祥赌坊不买女人。”
听到这话,明华的心并没有放松。那个存在与周爷口中的女人,能给她带去祸端的不是赌坊,而是要卖了她的男人。只要这个渣男仍旧是她的丈夫,就算赌坊不买女人,她也逃不过像货物一样被渣男随时出售的命运。
果然,下一刻那周爷就道“您可别这么说,那春风楼难道就不是徐爷的产业了”
管事偷偷看了眼垂着眼的少年和面无表情的少女,心里气得想要把周老三这烂人当场打一顿。他咬着牙恨恨道“我不管春风楼的事情,我这里不接受女人做赌资。”
周老三想了想,道“那行,我把玉佩压在你这里,秦叔,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等我把那女人卖了就来赎回我的玉佩。”
你他妈能别这么作死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眼前坐着的是什么人
秦管事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周爷,你可要想清楚了,赌坊给你的玉佩估的价格是一千两银子,你就算把你媳妇卖给了春风楼,那也卖不出一千两银子出来”
周老三不要脸地说“我不是还有两个姐姐吗叫她们一人拿出个几百两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