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曹余,蒋权等人也纷纷跪下。
百姓人群里,忽然传出几声压抑的哭泣,随即人群纷纷拜倒尘埃,人群里,哭声渐渐喧嚣起来,此起彼伏不休。
“西州父老拜别李将军!”
这次没有称官职,李素血战守城,付出极大的代价守住了西州,唯有以“将军”称之。
李素转过身,面朝西州百姓下拜还礼,抬头时,眼眶已发红。
起身,李素转头望向西州城墙,道:“蒋权,咱们沿城墙走一圈。”
“是。”
蒋权一招手,骑营剩下的百人纷纷上马,蒋权拿过一面明黄色的龙旗,旗帜在风沙中招展摇摆。
环视身后的百姓们,蒋权吐气开声喝道:“列队!将军巡城!”
百余位血战余生的老兵簇拥着李素,众人骑马沿着城墙缓缓绕行。
罡风卷起漫天尘沙,蔽日的尘沙里,只见一面龙旗迎风猎猎,不屈地傲立。
队伍离城很远,回首仍能看到西州的轮廓。
许明珠骑在骆驼上,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城池,指着那座大漠里的孤城忽然道:“夫君,百姓们还站在城门外送你呢,他们在感你的恩德,是你守住了这座城……”
李素没有回头,离别总令人脆弱,他不忍回头。
“我守住的不仅仅是这座城……”李素淡淡地道。
“还守住了什么?”许明珠好奇地问道。
李素笑了笑,摇头不语。
还守住了什么?
守住的,是心里的良知,勇敢和担当,在这些可贵的人性几近崩塌时,这座城把它们拉回来了。
无法想象,当初自己若逃走一去不回,今日的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漫长的行路,无聊而枯燥,回时却与来时不一样,有过一同面对生死的血战经历,队伍里的气氛热烈了许多,每个人带着轻松的笑容,并骑走在一起,畅想着回到长安后的生活。
队伍里很多人回去后,确定会卸甲归田,有的因为年纪,有的因为残疾。
此刻大家畅想的,是归田后的安逸生活,朝廷赐一二十亩良田,攒下几年的辛苦钱买一头耕牛,盖一栋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生活的房子,最后再娶一个不漂亮却贤惠的婆姨……
人心的,其实并不大,有一种境界叫刚好够了,懂得这种境界的人,要么从生死边缘蹚过无数回,看淡了世情贫富的老人,要么是天性无欲无争的平凡人,然而,许多高高在上的权贵却不懂,拥有的东西越多,越不懂什么叫“刚好够了”。
队伍里的讨论声很热烈,说到未来不用刀口舔血的平凡日子,老兵们纷纷笑开了颜,就连那些残疾的将士,眼中也露出了期待憧憬,他们残了,但并没有废掉,只要日子有奔头,缺只胳膊少条腿,日子还是一样能过得充实。
李素静静听着老兵们的高声谈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其实,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也是他期待的,甚至于,他在老兵们身上学到了更多。
一声高亢清亮的嗓音,很突兀地从人群里绽开,声音如利箭刺破苍穹,直透云霄。
“山尖尖儿上那个槐槐儿高,窝窝儿里那个婆姨俏……”
原汁原味的中原秦腔,沙哑的嗓子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和不羁味道,听得李素情不自禁扭头望去。
方老五骑着骆驼跟在蒋权身后,仍是一脸老相,一脸憨厚,耷拉着肩膀像个耕了一天地累坏了的老农,可嘴里发出的嘹亮秦腔的每一个字符音节,都像一个个活泼的精灵在半空中跳舞。
李素笑着朝方老五招了招手,方老五嘿嘿一笑,抬袖很不讲究地抹了一把鼻子,脚下踢了骆驼的腹部几下,很快与李素并骑而行。
“方火长,玉门关里,内人多亏有你才保得周全,回长安后,李家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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