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放下手里的竹筷,抬起眼,缓缓开口:“阿慕,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你说呢?”苏慕笑笑,“你当众殴打我爹,害得他老人家挨了人生第一次揍,眼睛疼了好几日不说,还迁怒到我身上,罚我抄了一百遍《道德经》,我不该生你的气么?”
几个发小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论理,他们是站在苏慕那边的,考场内殴打主考官,而且那主考官还是好兄弟的爹,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
所以苏慕生段秀的气,完全合情合理。
但毕竟从小玩到大,而且段秀也已经受到惩罚了,总不能就这么掰了吧?
该劝还是得劝。
夏仲阳心念急转,倒了一杯酒递给段秀,板着脸道:“阿秀,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这样吧,你以酒为媒,诚心诚意地给苏二道个歉,恳求他的原谅。”
又转向苏慕,“苏二,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原谅他这一回,行不?”
苏慕挑眉,“别的事都无所谓,可他殴打我爹啊。”
夏仲阳:“……”
段秀接过那杯酒,并没有马上赔罪,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苏二,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科举是我的半条命啊,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来犯蠢?发生那种事并非我的本意,我、我是被人害了。”
被人害了?
发小们几脸震惊,夏仲阳忙追问:“被谁害了?怎么害的?”
苏慕往椅背上一靠,气定神闲地睨着段秀,看他怎么往下圆。
段秀顿了好半晌,似乎难以启齿,不过面对那几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还是将自己查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
府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他本来跟之前一样,搜完身之后,便径直往自己的号舍那边走。
谁知走到半路,突然天降鸟粪,精准地滴在了他的脸上。
事关颜面,而且场合也不对,他当时并未声张,只是用帕子擦了擦,然后将脏帕子揣进了袖子里,打算等考完试出了府学大门再扔掉。
结果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不知为何,他的身子开始发痒,仿佛有一万只小虫子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不停地爬来爬去。
他想挠,却怎么也够不着。
接着,他开始亢奋……喜悦……悲伤……痛恨。
短短的时间内,他尝遍了人世间所有的七情八欲,还是无限放大的那种。
他想哭,想笑。
甚至想打人!
渐渐的,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痛苦至极。
刚好就在那一刻,苏知府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过来询问,而他也彻底没了理智,挥拳砸向了苏知府。
之后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苏知府很生气,说他藐视科举,对朝廷不敬,取消了他的应试资格……
“我段秀虽然称不上多么优秀,但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礼义廉耻我如何不懂?又怎会做出殴打主考官那种恶劣行径?此事很明显透着蹊跷。”
“思来想去,我便猜测问题出在鸟粪之上。”
“于是找了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尤其是辩药能力出众的,请他们帮忙甄别。”
“结果,呵……”
段秀冷笑一声,“不出所料,那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鸟粪,里面还掺杂了能致人失智的毒药!”
听完原委,在座的人数脸呆滞,同时失语。
这,也太可怕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段秀下了药,这才害得他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
啪,夏仲阳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幽幽天地,朗朗乾坤,究竟是何方妖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科举学子下手,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另外两个发小也是义愤填膺,口吐芬芳,为段秀抱不平。
苏慕则低垂眉眼,不置可否。
发泄了一通,夏仲阳慢慢冷静下来,问段秀,“有没有查到是哪个家伙干的?”
段秀摇头,“当时里里外外上千人,到底是谁算计了我,根本无从查起。”
说着他话锋一转,眼神也逐渐冷厉,“不过不用查,我也知道主谋是谁。”
“是谁?”夏仲阳等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珠子,异口同声。
段秀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江、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