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字一出口,子徽仪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他喘息着,颤着想将衣袖拽上去,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推不动风临的手,看着那道耻辱的血字展露在她面前,子徽仪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别看了”
“谁刻的”风临挪眼看他。
“她刻的你也让她刻”
风临气得头有点发晕,一把抓起他右手腕近前,瞪大眼睛盯看,待看清笔笔伤痕时,手都跟着发抖。
雪白的肌肤布上十几道伤痕,好好的手臂给划得血痂一片。
她从前多宝贵这个人,怜惜他的手,小时候从不让他进厨房,冷的烫的从不要他拿,练琴盯着他裹指尖,男子到了年纪都要学针线活儿,但风临怕他给针扎了手,不许任何人拿针线上的事对子徽仪多嘴。
宫中男子多戴耳饰,琅琅美丽,子徽仪那时随口提了一句,说自己要不要也扎耳洞,风临听后翌日就去寻宫人问这个是怎么扎的,在看到长长的针从人耳垂穿过那刻,风临当场变了脸色,回去后便告诉子徽仪不戴,此后更不许任何后侍多嘴劝他扎,谁提她就要吵。
那些年子徽仪被她看得如宝似珠,养得玉雪皙美、容光照人,一年到头身上也不见伤。她把他当娇贵的琉璃人儿,仔仔细细捧在手心里养,而今到了别人那处,却被拿针划得皮肉渗血往死作践
看着那狰狞的字,风临眼前阵阵发花,抖着手把他身子翻扯过来,逼他面朝自己,咬牙道:“划成这个样子,你也觉得开心作践你的比疼护你的要好是吧。有时孤真不明白,你怎么在她面前这么卑贱,你好歹是个公子,好好的皮肉长在身上,她要刻字你也让她刻”
“不是别说了,求您别说了”
子徽仪在听完这些话后,身体不受控地战栗起来,眼圈红成一片,药力仍在磋磨他,悲哀至极的脸上,偏偏泛着不合时宜的病样红色,显得他太过可怜。
风临气得心口发疼,恨不得现在把风恪活剐,头一阵阵刺痛,却见不得他这样带伤心熬着,硬是把这口气活活暂憋下去,先以他为重,将他抱起搂在怀中,轻吻他手背与脸颊,忍气低语:“乖我不说了。”
她努力安抚他,用轻而疼惜的吻去触碰他的脸颊,子徽仪方才平躺在床上,此时也被她圈在怀里,药热将他弄得昏昏沉沉,全无力气,他只能靠在她胳膊上,任由她手指探进衣摆,嘴唇吻上衣襟后的锁骨。
“唔”子徽仪难过地凭人摆弄,身体不受控地意动,发出低吟。
风临衔上他的锁骨,细细吻着,闻着他衣内的清香,稍抚平怒火。
垂望那枚丹红的守宫砂,风临低吻其上,重重碾了一下,子徽仪微惊,红着脸别过头,说不清此刻是何滋味。
抚上他的腿,风临真心感叹他腿的修长。未发现面前少年正朦胧地看着她。
方才她吻了自己好多地方,却独独没有唇
子徽仪喘息着,想到什么,意识迷乱间,忽然生出一点委屈:为何不吻我,是因为,无趣吗
心更加难过,也很不甘心。到了这地步,身心交瘁,精神被逼至悬崖边缘,他也想所求一点点爱意的安慰,哪怕是虚假的。他费力起身,将头靠在她肩上,一点点蹭到她脸前,央求般唤了声:“殿下”
“嗯”风临低下头,见他靠近,将唇贴在她唇上,衔住她下唇瓣含在口中,轻轻吮了一小下。
风临脑中一片空白,呆看他潋滟眼波,全身都定住了。
子徽仪轻轻分开,抬眸看她,忽然小声问:“殿下的嘴上怎么也有伤”
风临回神,不愿让他知道,便说:“不小心磕的。”
子徽仪十指紧紧攥着她衣袍,喘息道:“是咬的。”
他慢慢躺在床上,乌发如绸铺散,像给人骗了,带了些委屈,小声而执着地低念:“是人咬的”
风临此时此刻不知如何疼他才好,哪舍得见他多想,顾不得面子,立刻低头道:“是我自己咬的。”
子徽仪别开脸:“不信”
“真的。”风临凑过去,像给他看清楚,“你瞧,这伤都掉血痂了是不是得是五六天前了吧,这是我在宫宴那晚咬的。”
为什么咬,子徽仪想问,却不敢问。那晚散得太难堪,他不敢赌她的回答,畏惧的心思使得他微微蜷缩起身子,无意识地侧身,想去一旁已凌乱的被子里,但被风临制住要处,进退艰难。
风临正专心地帮着,时不时看着远处画册,却总不得要领,动作间几次弄疼了他,颤着咬唇。见心上人如此难受,风临更急,只觉失言,更加焦急。她本就没什么经验,从武手劲又大,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在他再一次发出痛哼伸手推拒时,风临僵握着停下动作,愧急得满头大汗。
其实子徽仪挣扎也没多厉害,他现在哪有什么力气,可风临就像制不住他了一样,子徽仪不过动了两下说了几句话,她便被弄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只能不停说着:“乖一点,乖一点。”
乖一点。
你要乖,要乖。
遥远的冥冥之音自记忆飘来,子徽仪倏尔很抗拒,蹙眉合目,带着压抑的委屈,很微弱,像幼猫的呜咽:“我不喜欢这话我不喜欢”
风临心像被人狠抓一下,慌慌地疼,赶忙把人搂紧,一叠声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难受”
焦急与心疼阵阵袭来,风临抬手擦汗,也顾不得日后可能被笑话了,直接拿起画册单手持书,照着书开始现学现卖。
子徽仪喘息间望她,情态之绝色无与伦比,美眸潋滟,柔唇微张,羞耻而伤心地低问:“您是在玩我吗”
风临满头大汗,脸皮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索性不答,专心学弄着。
子徽仪躺在床上,浑身绵软无力,胸膛大幅度起伏喘息,在风临动作间又忍不出发出一声:“啊”听得风临心都乱。
如此持画学弄,床帐内春景旖旎。
直到子徽仪脸上那病样的红散尽,风临方才罢休。
风临抬起发酸的手拉开床帐,此时才发觉天已入夜。
结束后,子徽仪卧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动静。风临不知他是不是累了,轻手轻脚下床,去殿外查看。此时药已煎好,热水也已备好。
风临先让人把浴用之物抬进殿厅中,没让进寝殿,自己去端了药回来,一掀床帘,当时便愣在原地。
灰暗的寝殿内,子徽仪坐倚在床头,垂眸黯望前方,神情意冷,顶着一身凌乱的发衣,在黑暗中,自眼中坠下一滴极冷的泪。
子徽仪,哭了。
风临忽然就站在那不知所措。看神情,此时他应已解脱了药性,恢复了神智,可偏偏如此,他才脸上有泪。
风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起来的,又什么时候哭的,哭了多久。子徽仪哭起来没有声音,就只坐在那里默默淌泪,无声无息。
“徽仪”风临端着药,干巴巴地唤了一声。
他抬眼望着她,眼瞳尽是死灰般的黑,无望而悲戚,她可以很轻易地从他眼中看出耻辱与绝望,这痛苦如此鲜明,她无法忽略。他长睫在抖,像被冰雨打得将死的蝶,可怜颤着翅膀,发红的眼眶蓄起泪水,不待眨眼便落了下来。
灰暗的眼神凝成一滴冰冷的泪,无声坠落,把风临砸出了一个窟窿。
“是我不好。”风临脱口便道,手心阵阵发凉,而后才不解地问:“为什么哭”
子徽仪扭过头,沉默不语,手死死抓住自己衣摆,指节发抖。在这过程中,他的泪仍在流,一颗一颗落在床上,风临每一滴都听得很清晰,每听一次心都跟着发紧。
“先喝了药吧”风临僵硬把药递过去,生怕他拒绝。但他没有,他接过药盏,很安静地喝完了。喝的时候,风临看到大颗泪珠落在药里,被他一起吞了下去。
喝完药,子徽仪便转过头,脸对着另一边,沉默落泪。
风临端着空药碗站在床边,在他的泪里,褪了色。
默默走出寝殿,她独自一人把装满热水的浴桶抬进来,又把许多浴具拿到桶边使小桌子摆好,又搬了屏风来围住。做完这些,她回头看了床那边一眼。
“沐浴啊你现在没力气,孤抱你过去”
那边没有回答。
知道他大约不愿让她看到现在狼狈模样,风临扯下已湿透的抹额蒙住眼睛,俯到床上,摸索着去寻他,就要触碰到时却被一只手一把拉住。
那只手手指很长,温热着,带着湿意,很使劲地抓住她的手腕,但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风临心内忽生出无尽可怜,声音也顷刻低下来,轻轻劝道:“不洗的话会难受的。”
“孤不看,你放心。”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握着的手犹豫了下,缓慢放开。风临松了口气,蒙着眼轻轻揽住他,就这样打横将他自床上抱起,往浴桶走。
因蒙着眼,风临走得十分小心,生怕被什么绊到,再磕碰了他。怀中人身子还热着,许是余热未散尽,抱在怀里像块发烫的软玉。他衣衫都湿透了,发丝也沾了点汗,头无力地垂在她脸侧。一片黑暗中,风临听到他在自己耳畔未平复的喘息,一声一声,像夜的涟漪。??
心跳震耳欲聋。
风临被自己吵得头晕晕乎乎,却又在他滴到衣襟是的泪里,冷静了下来。
凭着记忆来到浴桶的位置,风临抬脚朝前踢了下,刚好碰到浴桶。她抱着子徽仪上前一步,将人小心放下,说:“衣服你自己脱,新衣和绸巾就摆在旁边,出来时把水擦干,不要着凉。”
“你那个伤不要碰到水。”她像是怕他误会,又低声补了句:“会留疤。”
“听到没啊”
“嗯。”
鼻音很重,听着让人心酸。
在这声回答后风临听到两声嘀嗒响声,像水珠坠进浴水里的声音。风临皱眉叹了口气:“还在哭吗。”
身后人没有回答,她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