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花烟迷眼(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4088 字 6天前

“陛下怎么来了”

栖梧宫正殿侧厅中,子南玉倚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抬眼望向正踏入此地的武皇。

武皇没有作答,只边走,边凝神瞧着他。

没得到应答,子南玉也不显尴尬,轻轻笑问:“陛下是来看看臣究竟病否”言罢他笑笑,笑意虚弱又美丽,似是打趣道:“不必试探,臣这幅身子的确病得厉害。”

闻言武皇不禁皱眉,似很不喜他这番话,走到他榻前站定,声音也沉了些:“朕就不能是关心你才到这来的么。”

“能的。”子南玉没有起身的意思,倚坐在美人榻上,对着面前皇帝微微颔首,略作礼意,说:“臣感怀圣恩,叩谢陛下。”

武皇眉皱得更深了。最近一年她常为皇夫皱眉,眉心隐留下道浅浅的细微,像一条抹不平的裂隙。

大约真的很不喜这几句,她没接话,转身坐在榻前椅上,召来御医细细询问,从脉案用药到饮食,全部过问一遍才罢休。

御医在此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得以告退。问罢武皇似是放心了些,眉间稍展,坐在椅上静静沉思。厅中好一阵无话。??

子南玉手边的小案上摆着个琉璃香炉,小巧雅致,淡淡香烟自内飘出,缕缕扑在武皇的袖摆。

武皇问:“今天熏的什么香”

子南玉道:“陛下怎么还待在这。”

一问一应,直将她面色应得沉了几分。半晌,她才开口:“你赶我”

子南玉翩翩微笑,摇了下头:“没有。”

武皇板着脸道:“这是朕的后宫,朕想在哪里,便在哪里。”

子南玉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弧度未改,却渐渐凉了下来,隐约噙着冷谑:“是啊,我没有拒绝你的权利。我是你昭告天下娶回来的礼器,你用皇夫的身份把我变成你的附庸。以你为天,为你所用。”

武皇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愈发难看,子南玉见到,笑道:“啊又错了。不该称你我,须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应当称,您,臣。”

武皇站起身,抬手扶抬他的脸,拇指重重摁在他唇瓣上,声音阴沉:“你在朕面前称什么都无所谓。但别激朕。”

子南玉仰面望着她,面容没有丝毫畏惧。他的脸庞就靠在她掌中,雪白的脸被明亮日光一照,白得几乎如光河碎雪,晃人眼,似乎下一瞬他就会在光中如雪化去,再寻不到痕迹。

武皇看得没来由心悸,下意识想用手捧紧他的面容,不料子南玉却轻轻偏头,往她掌中靠了一分,抬眼清凌凌地望着她,虚弱的淡色双唇轻吐出几字:“你多久没碰我了”

武皇一愣。

“尝腻了旁人,又想起我了么。”

刹那间武皇脸色陡变,难看到无法形容。

子南玉仍在轻声说话,武皇的拇指摁在他唇上,柔软的唇在她指腹轻动,可以感知他每个字的振动:“又要,强迫我了么”

帝王的手霎时抽离,远远地收到身后,就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子南玉笑了下,笑容实在苦涩。他道:“多谢。”

厅中又陷入长久的沉默,明亮的放晴日光投入,将整厅照得朗朗光辉,可她却觉得冷。

很久之后,武皇重新坐了下来,将手伸向子南玉手上,轻轻握住。她说:“春来了。南玉,今年我们去看看归雁好么”

子南玉没有回握她的手,淡淡点了下头。

恭定王府中,恭定亲王收到了平康的消息,陷入沉思。

将陛下对宗亲的注意力,移聚在静王身上恭定亲王拨动手上的菩提珠,心道:如何做呢

思索的同时,她也在想风临为何提起静王。她认真回忆了下静王这人,只觉是个寡淡内向,不声不响的,成年累月待在藏青山上。

恭定亲王倒不觉得她对修道有多诚,但她大约性子如此,就喜欢这样远人烟的生活。宗室皇亲们跟这个静王也交际很少,印象很模糊。

定安王怎么盯上她了呢恭定亲王不免奇怪,沉思之际,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个绝好的主意。

她把菩提珠串飞快套在手上,当即叫来属官道:“快去写份奏文,请问安面圣,就说吾有好东西要进献陛下。”

午后,皇宫的空中散着暖暖的倦意。雨后的南皇城清新干净,各处整洁如洗,些许潮气还未散尽,凝在风中,拂面时如湿丝拭过。

栖梧宫前,一队二十来人的长队停步,打眼望去大多是内侍宫女,有十来个手里都捧着怒放的牡丹,颜色甚娇甚丽。

队前站着一穿官袍的、一个穿华丽内侍监袍的,竟是慕归雨与梁佑元。

风依云带着人出来时也意外,梁佑元倒也罢了,慕归雨这个外臣怎么会在

像觉察他所想,慕归雨微笑着行礼,将一道金牌举起,示意给风依云,“殿下,昨日臣家中花圃第一批牡丹催出来了,见形容极好,特进献给陛下。陛下看了觉得模样可喜,便叫臣给皇夫殿下送些来。”

风依云瞧瞧花,又瞧瞧她,扯着嘴角笑道:“这就稀奇了,论花向来是荣家头筹,今年你的牡丹竟比她们夺先声。”

慕归雨笑道:“凡事就怕用心。臣精诚所至,牡丹有感,便展花颜。”

“哈哈。”风依云假笑着敷衍两声,又挪眼朝后头瞥了下,笑容微凉。他问:“你们这是从哪里过来的”

梁佑元微顿,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悄悄与慕归雨对视一眼。慕归雨没作声,梁佑元答道:“回殿下的话,奴与大人是从北皇城来的。”

“吾问你,进了后宫后,你们从哪来的。”风依云硬声道。

梁佑元只好说:“回殿下,奴是自景明宫来的。”

“呵。”风依云冷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什么时候后侍领花,可以抢在皇夫前头了”

他看向慕归雨:“慕大人,您拿我们栖梧宫当礼,踩去讨好刘昭仪啊。”

慕归雨立时敛笑,深深作揖道:“臣下岂敢。臣自北皇城东入后宫,想着路上景明宫近些,栖梧宫远些,便自作主张按远近送去。是臣愚莽,思虑不全,冒犯栖梧宫,还请殿下恕罪,皇夫恕罪。”

说着慕归雨一撩袍,居然要下拜行礼告罪。

风依云出言制止:“行了,慕大人既有这心就好,做就不必了。省得叫人看到,还以为侍郎巴巴送花上门,吾却使小性刁难。”

“放进来吧。”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入宫,身后宫人们打开大门,慕归雨与梁佑元皆行礼道:“谢殿下宽宏。”

一队人捧花入宫,风依云给了良泽眼神,后者立刻带人上前,使唤那些人将花放置不同地方。

庭中人来来往往,风依云站在庭中小亭之下,慕归雨上前去,再作揖道:“适才是臣思虑不周,容请殿下许臣面见皇夫,诚心告罪。”

“父亲睡着,还是算了。”风依云说着又不着痕迹看了文雁一眼,文雁马上会意,带着宫人退到亭外阶下,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似在盯着搬花的人,实则在为亭中人把风。

风依云压低声音道:“慕大人,演差不多就行了。进宫一趟,是不是有事要吾帮忙”

慕归雨在旁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这次真没有。”

风依云微愣,扭头看她问:“只是来送花”

“只是来送花。”

“哈”

风依云猛地别开脸,不再看她,假笑道:“真有意思。外面都打得乌烟瘴气,你却还有闲心各处送花。当真好雅致。”

慕归雨在他旁侧凝神瞧着,无声笑了会儿,才说:“好吧,其实臣是为着刘昭仪来的。”

“哼吾就知道。”风依云听后脸色稍缓,却还阴阳怪气了一句,“要没盘算,大人平白无故怎么可能送这许多花进宫。”

“哎呀”慕归雨摇摇头,无奈叹笑。

静了会儿,慕归雨似想起什么,抬手冲一个捧着粉白牡丹站了好久的宫女招招手,对风依云说:“光顾着说话,差点将这个忘了。”

风依云瞧去,听到慕归雨在旁缓缓说:“这株牡丹是臣为您单留的。”

风依云原在打量那宫女,以为有什么身份,听罢才注目那牡丹。

此牡丹花瓣粉白洁净,细如羊脂,花丝如羽,粉艳雪腴,实色光清莹,教人见之心爽。

宫女将牡丹放置在他们亭中桌上,低头退了出去。

慕归雨道:“天眼见要热起来,这花颜色清爽,您摆在哪处,烦闷时瞧着,倒也有些意趣。”

风依云道:“这株牡丹不似凡品,劳大人费心了。”

“看来这礼送的您还满意。”

风依云哼一声,扭过头道:“倒比景明宫的强。他送的礼,吾尤为不喜。”

慕归雨问:“他送了什么”

“笼。”风依云冷冰冰道,“去岁生辰,他送了吾一个镶翡嵌珠的金鸟笼。”

慕归雨这样的聪明人,哪里不明了他话外根由,不仅没有冒然接话,还将面上笑容也淡了几分。

风依云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影,那里一片碎光晃动。他似被光晃了,星眸微眯,秀眉也隐隐蹙了几分,低声道:“吾最不乐见囚鸟,他偏送吾笼,难道还不够讨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