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隐秘尘路,凤凰枯木(1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4611 字 6天前

白青季是天蒙蒙亮时回来的,彼时风临正在庭中坐着,她思索了一整晚,到此时要做的事已经定下。

一来白青季便吃惊道:“哪来这么多东西殿下把谁给抢了”

“孤谁也没抢。”

风临不允许自己消沉太久,她脑中过了一遍昨晚皇夫的话,抬手轻拍下脸,抬头时目光已冷亮起来,“事办完了”

白青季像个猴一样沿着长廊灵活地跳窜到风临面前,她也是熬了一个大夜,脸有疲色,却带着点快活劲道:“都办完了,给子女郎送信的人遣去了,谢家的拜帖送去了,慕家的话也递了,一个不落”

风临道:“做的好。”

白青季立刻显出很高兴的模样。

“慕霁空怎么说”

白青季道:“昨晚我没见着慕大人,是乌素传的话,说应了,但不是她们来,慕大人要亲自来一趟。”

风临微微蹙眉,心想原只需人传话,她自己就能去寻,若慕归雨亲自来,见面不便不说,还难约时间,岂不耽误她寻人。可转念一想慕归雨从不做无用之事,说不准有要事相商,便罢了,只问:“那她可说了何时有空”

白青季道:“她说一会儿就来。嗯寅时之前。”

“嗯”这倒令风临略感诧异。

须知昨夜她离皇城时,慕归雨还在太和宫与人推杯换盏,她走时刚至亥时,而宫宴亥末方散。人自出皇城,乘车往来归家也需半个时辰,回去沐浴更衣卸妆理容也要时间,而慕归雨居然与她约见在寅前。

细算算,慕归雨这一晚上哪有睡觉的时间

不过风临也只诧异了一瞬,很快她挪动僵冷身躯站起,开始将带来的人一一安置,并命人打扫文轩阁,遣属下寻回遣去的旧人。顺便令白青季去府前接应慕归雨,以防她被当做鬼祟人抓起来。

因从前寒江赏识银川,且去岁一年她也守在府中,故而现在风临也将府内琐事暂委银川打理,只是府中仆从安置仍要她过目。

如此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府里灯火明起,也渐渐有了人气。不久后通传人来了,风临移步前府空堂,很快白青季带着慕归雨到了。

一袭黑斗篷悄然飘进厅中,不待人语,两只素白的手先自衣中探出,作揖一恭,大帽下一张脸随着声音共扬起:“在下恭喜殿下拂扫蔽尘,昂志归京。”

风临看去,见慕归雨正含笑望着她,黑帽下一双眼睛亮得诡异,居然比白青季还精神。

“大人,许久未见了。”风临凤眸对上她的眼,语若过雪薄风,仿佛过去那数百个日夜的愁谋苦虑,都自这淡淡一语涵过。

墨衣下姝女浅笑,画外音尽数明了,亦复作揖,答以一句:“许久未见。”

聪明人无须赘言叙旧,如此便够了。

走上前,风临低声询问:“孤的人在何处”

慕归雨笑了下,没立刻作答。她该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可以嬉笑的,但她仍卖关子道:“一会儿您便知道了。”

果然,这个回答让风临皱起眉,“慕大人”

“先随在下去个地方。”慕归雨转过身,回眸对风临轻轻一笑,“很重要。”

风临叹了口气,问:“去哪,孤叫人备车。”

“不必,就在贵府。”说完慕归雨就往门处走,风临无奈跟上,走前叫白青季去补一觉,自己带着张通鉴跟去了。

说是在府里,风临也没叫侍卫来,三个人悄悄沿着小路走,慕归雨在前引道,路走得居然比风临还熟。三人七拐八拐,最后拐到了风临的映辉殿。

风临这时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连慕归雨找寒江这样荒唐的想法都猜了一遍,哪想慕归雨并不往偏殿去,反而和风临告罪一声,并行往正殿寝宫去了。

走到这儿了,风临索性不说话,就看看慕归雨到底要干什么。慕归雨在大殿外停住,转头看了眼张通鉴,用眼神向风临传达了不信任。风临叹了口气,叫张通鉴守在殿外,不许人来打扰,随后跟慕归雨入内。

慕归雨一路穿过华丽寂静的宫殿,沿着回廊在每一个分叉口做出正确的转向,最终抵达寝宫后的院。

那里,一株巨大的凤凰木萧然静立,在四方未明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孤寂。

慕归雨静静伫立,望着那凤凰木,似一时失神。

身后忽传来风临淡淡的声音:“孤从前就觉得,对这王府,大人比孤还熟络。”

慕归雨低下头,露出常挂在她嘴角的微笑,只不知是不是天仍暗的缘故,这微笑在此刻显出一股凄凉来。

“这是当然。”慕归雨说,“因为这府邸是太女与我一同商讨修建的。”

风临双目微圆,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猜测是不是慕归雨暗自在这里安插了人、走访了隐秘,都没有料想到慕归雨熟知定安王府的理由,竟是如此光明正大。

风继和她一同商议的,那她当然会了解。

她这么受风继信任吗

慕归雨未回头,却像已察觉到身后人的诧异,望着前方枯木,缓缓开口道:“这株凤凰木,还是我设法运回京的。”

“因为殿下说,她皇妹的寝宫必得有这么一株轰轰烈烈的红这树在华京不好栽,更不好运,但她跟我缠了好几天,说这树开花好看,名字也好听,这样合适那样衬,一定要它,所以”

慕归雨的目光有些幽茫,话音也在不觉间变得轻缓:“所以我只好应她。找了好多人,转了好多路子,还给沿路的城门的守卫使了好些钱,这才把这株活祖宗运回京来”

“树到京的那天,殿下很高兴。我还记得那天她难得吃下了一整碗饭,直到晚上都是笑着的。她说,她很期待妹妹看到这凤凰木的表情,小姑娘一定会高兴”

轻长话音越说越低,渐渐连字句都散在风里了。

风临站在廊下怔怔望着那株枯树,四下分明地土院庭,她却像站在无妄的海里,任凭旧年失温的爱意拍打向自己,将她淋得满身淅沥。

身后没有声音,然慕归雨好像也不需要回答,她回过头冲风临笑了一下,道:“走吧殿下,真正的惊喜在前面。”

风临木木跟着她往前走,绕到凤凰木之后,慕归雨蹲在花台前,仔细看了一会,抬手扒下一块雕花砖,里面竟现出一机关把手,她抓着把手向右一推,竟有一石隆隆而动,不多时居然现出一地道口来。

“这”风临大为吃惊。

慕归雨转脸对她笑道:“下去看看吧,殿下。”

风临惊讶跟随,二人一前一后入内,走过一条百步长阶,眼前现出条长长甬道,道有二人宽,长方形,以砖铺贴四面,壁上甚至还备有火折。

慕归雨抬手就抓一个吹亮,微笑着示意风临跟随。

密道很长,也静得诡异,风临走了会儿,终是按捺不住好奇:“这条路是通向哪的”

慕归雨走在前方,侧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慢声回了两个字:“东宫。”

“东宫”

风临大为诧异,此地道通向的地点,甚至比这地道存在的本身还让风临吃惊。

她寝宫后的密道,竟通向储君的东宫。

这普天之下竟有储君会将别人的密道修到自己的卧榻下吗

其中危险不必言说,岂不是将一把可能危及自己的刀,主动递给别人手里么。人心变化何其莫测,但有变故风继就真的敢赌风临永无二心吗

答案已无从知晓,斯人已逝。

但这条密道如今就摆在眼前。

所以,有没有答案不重要了。

昏暗的密道中,风临浑身僵硬,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太震惊了。然而可笑的是,即便在她大受震惊的此时,她也依然在瞬间明白了长姐修建此条密道的用意。

为何是寝宫为何是东宫

只是风继希望妹妹在遇到危及生命的大变故时,能有一条及时向她求救的路。

风临艰难地问:“还有还有密道么”

“有。”慕归雨头也不回道,“还有两条这样的长密道。一条在文轩阁所在,通往穆景山安和别苑,是她的私宅。另一条在揽星楼地库,通往清波渠。”

她在前慢行,微弱的火光跳跃在掌中,扑朔簌簌,慕归雨缓缓低语:“这本该是她告诉你的。”

空气忽地停滞了。

在尘封已久的密道里,在六年后的今日,风临再一次被来自风继的刀扎得心魂俱碎。

前方,慕归雨的话还在继续:“殿下,这条路我只领您走一次,往后都要靠您自己记着了。”

就这样,她手持星点火光,在幽暗地下领着风临,将埋藏于王府下隐秘的爱走过一遍。六年的寂寥尘土铺满长道,每踏一步,就像撕下一道封纸,千万步浮尘微扬,将尘封的护佑释明于心日。

风临已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慕归雨最后一步踏尽,侧过身来望向她的双眼,轻声问:“记住了么”

“记住了。”风临哑声回答。

慕归雨笑笑,低头吹灭了火折,对她道:“殿下,现在我们去安和别苑看看吧。您的人都在那。”

风临默了一瞬,道:“难怪难怪他们当日可以脱身,这一年还没被发现。亏你想得到,竟将他们藏在先太女的私宅里。”

慕归雨发出一阵短暂的笑声,只是这笑声淡极了,听不出什么欢意。

推开石门前,风临忽问了一个问题:“那年东宫出事,丹鹤是不是就从这条密道逃出去的”

没了火光,前方人影彻底没入黑暗中,只能勉强辨出个轮廓,她像是回头笑了一下,声音在这黑暗中显得有些温柔:“在下很高兴,您以后都要如此敏思。”

“啊”风临感到有些怪,但慕归雨已转过了头,抬手推开石门,刺目白光顺着门启倾泻进来,风临给刺得眯起眼,却觉腕间给人拽着向前,她踉跄两步跟了出去,便见自己出现在一处倍显荒寂的屋中。

而在门推启的那刻,一个人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像是一直在此地等着,身上穿着略显陈色的盔甲,抱着两个破甲锤,两只眼本睨着门,在见到人的瞬间明显睁大了,却也不显意外的样子。

风临看着她,张口唤了声:“老褚。”

褚绥听见后愣了愣,她像是好久没听见人讲话了一样,对这个两个字反应了一会儿,才重重点头:“哎”

风临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褚绥道:“我一直在等等着有人推开这扇门,把我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