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是武皇为皇夫所修,尊贵大气,奈何住的人并不多,所以空殿不少。子徽仪昨夜搬进这里,倒也不用准备什么。
风临按着寒江指引走到他的屋门口,郑重其事用手理了理头发,寒江不由得一笑:“殿下,奴婢早说叫您回去梳妆一番。”
“吾着急。”风临理好披散的头发,感觉发型顺了一些,便敲门入内。
子徽仪被门外透进来的光刺得微眯双眼,见到那沐浴在光中的女孩,一时有些恍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临,并不精致,往日里那灵巧的发髻,叮咚作响的金玉全不见踪影。只着一身淡玉粉的衣裙,踩着双素绸鞋,一头乌发随意披在身后,拄着一副小小的拐,一瘸一拐进来。
别说美感了,甚至于有些狼狈。
可他望着这样的风临,却不知为何,心跳得怦怦响。倒觉得她这幅样子,有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不说话傻了”风临走到子徽仪面前挥了挥手,坐在白苏搬来的椅子上。子徽仪猛然回神,小声道:“没有傻。殿下脚伤未愈,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不疼吗”
风临笑道:“不疼,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倒是你,我昨夜见你身上好些血迹,是怎么一回事御医瞧过了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要紧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一长串问题噼里啪啦问出来,身后的寒江白苏也忍不住偷笑。风临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我问的有些多了,你慢慢说。”
子徽仪道:“没事的殿下,不过是一点点划伤,看着吓人,实际无碍。”
对于这套说辞风临自然是存疑的,她细细靠近打量,里头的自然看不见,可这一双手可是明晃晃的,被药布包的严严实实,隐隐还透着几分红。
风临瞧着他的手,心中难免酸涩。子徽仪察觉到目光,不动声色把手受到衣袖里藏了起来。风临见他如此也不多说,对着其余人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吾有些话要同公子说。”
这毕竟是栖梧宫,寒江也没有阻拦,几个宫人应声退去,寒江与白苏守在门外。
子徽仪有些不解,心中不安。想起之前的几次谈话,他心有余悸,怕是这次风临又要说些什么,难不成是让他出宫又或是让他赶紧远离好留个清静他不自觉垂下了头,低声问:“殿下要说什么”
风临刚想开口,子徽仪又道:“望殿下看在小人昨夜那点苦劳份上,今日莫要说冷话了”
闷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恳切,风临听完叹了口气,道:“徽仪,我之前一直对你冷言冷语,是我不好。我在宫里长大,总是想得太多。原本,我以为,你我的身份,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日后联姻,我们也不会是彼此的选择。何况我们认识太短,你对我的心仪,又能保持多久呢我不会为了一份缥缈的感情去触怒母皇。既然以后没有结果,那现在又何必开始呢所以我总是冷待你”
“殿下,求您别再说了”
子徽仪的头越来越低,完全埋在阴影之中,袖下的手攥得渗出点点血迹。她的话说的这么开,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莫再纠缠。即便是他,这样的话也太过伤人了些。
明白了意思,便不忍再听下去,权当是给自己留那最后一点颜面。
“不,我要说。”风临静静注视着他,“徽仪,我还没有说完,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原本是那样想的但昨夜,你出现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当时看着你的脸,觉得天上的星河也不过如此,那所有的灿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眼里的半点光芒。”
“当你飞身跳下坑里时,就好像一只银光闪闪的蝴蝶,照得那地下明亮耀眼。我看着你的衣袖想,就算是日后算计坑我,我也认了,管他呢子徽仪,你这个坑,我心甘情愿跳了。”
“我喜欢你,想明白了,就不想藏着。今日与你把话说开,也想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及冠之后嫁与我为夫你要认真思考再答,不急在一时。”
轻柔却又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句打在子徽仪的心上,他望着风临灼灼的眼睛,一时语塞。思索良久才问:“殿下为何突然说起终身大事来不觉得不觉得有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风临接话道,“但我觉得喜欢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日后共结连理吗虽然我还小,可也知道不能随意撩拨一个男子,如果撩拨了,就必须负责。长姐告诉我这个叫责任,做皇帝有皇帝的责任,做亲王有做亲王的责任,做女子也有做女子的责任。
我既然喜欢你,就要认真考虑这些,这是我作为女子的责任,难不成只管自己高兴,让你一个男子担惊受怕吗”
她今日格外话多,说得子徽仪一愣一愣,绕的糊涂,止不住点头:“是,没错的,殿下所言极是。”
风临喝了口水道:“你也别光是是是,你的想法呢难道你一天到晚像个被抛弃的怨夫一样,在栖梧宫附近转悠,就没考虑过以后吗”
子徽仪闻言脸一红,声音极为细微:“考虑过”
“什么大点声。”
“我说我考虑过的”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想着大约再过几日,殿下可能就把我逐出宫去了然后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就”
风临闻言语塞:“你这还不如不考虑。罢了,我要说的已然说完了,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那子徽仪却快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扯得她一个慌神,转头道:“干嘛你的手还没好”
子徽仪松开了手,闪着亮亮的眼睛问:“殿下,你是不是很紧张,所以才这么多话”
“才没呢”
“殿下,”他轻轻笑道,“不必考虑的,我很愿意。哪怕您只是一时兴起,我也很高兴。”
“怎么叫一时兴起我都和长姐说了,我可认真了”风临不满道。
子徽仪大惊:“什么和谁说太女殿下”
“对啊,昨晚就说了,我想娶你。”
子徽仪的脸腾一下红透了,一会看看风临一会看看自己的衣袖,慌乱无措,和平日里那副得体模样大相径庭。他低着头小声道:“殿下,您可真是让我意外。我太高兴了,这这有些不真切,我很怕这是我烧糊涂了,做的梦”
风临见他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会是梦。哎呀,既然得到了答案,我便回去了,你好生养病,我到时候让小膳房给你做好吃的,不会亏待你。”
也许是羞得厉害,风临急着想走,她支起了拐,刚走没两步,忽然闻到一阵药香,紧接着身后便扑上来一个瘦削的身体,带起一股清冽的风,吹得她心神慌乱。
子徽仪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低语道:“殿下,您今日说的话,千万不要是骗我的不然,我只怕是要疯了”
“不会。”风临红着脸,身体因为紧张绷得笔直,“我说到做到,倒是你,今日答应了我,日后若敢变心,定把你吊到城墙上打。”
他把脸深深埋进她披散的发间,似发誓一般答:“我绝不会。”
这一举动把风临羞的不行,手忙脚乱拄着拐挣脱开了:“你你你你你这样不好,男女有别不能这样,不成体统。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再见啊在这就像自己家一样不用送了”
寒江白苏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忽然被打开的门撞了个趔趄,只见那风临一瘸一拐,两个腿不利索,倒腾的却飞快,逃似的跑了出来。
白苏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倒像见着鬼一样。
寒江笑答:“她见着鬼都未必跑得这么快。”
风临一溜烟奔到小膳房,对着裴自清是一阵嘀咕,点了鸡爪猪蹄鸭掌小羊蹄,说是什么以形补形,全送到子徽仪那。
猎场的山上,风恪骑马来,神色不安,正思索之际,忽然奔出几匹烈犬,直奔她来。
她面色一变,倒不是惊讶,反而更趋于一种阴郁的心虚,抬手策马,一路狂奔,不知不觉被赶到一处深坑面前。风恪见此坑反应倒迅速,立时勒马,趁着一时的喘息跳到地上,倒躲过了一劫。
还未等她平复心绪,身后的树林中响起了几声鼓掌之音,风继款款从林影中现身,拍着手,微笑着看着她。
“三妹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