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醒过来，又是在爱子新丧之时，竟然会有心情关心李珩和自己的亲事

柳希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不由得抬起眼，悄悄打量了皇帝一眼。

就见皇帝坐在上首，轻轻咳了一声，面上的表情虽是慈爱，眼神里却满是探究与审视。

柳希月赶快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大殿里一时静悄悄，只听到皇帝的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皇帝没有听到柳希月的回答，倒也不急，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床板，似乎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补充道：“你是担心身份问题怕匹配不上珩儿”

“不用担心，你照顾柳相一家有功，朕已经打算好了，过两日便下旨令你做柳家养女，以侧妃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嫁进平王府。”

他的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却仍是惯常的温和口吻。

柳希月没想到皇帝对她这样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卫竟然如此态度，难怪在民众眼里，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有德明君。

可惜这只是面上繁荣，内里已一团污糟。

皇帝对自己这个安排也很满意。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原本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一个任人拿捏的小暗探，现在许她体面，给她贵女的身份，赐她做平王的侧妃而非侍妾，已是天大的恩赐。

皇帝信心满满地觉得，没有人会在这么好的条件面前不动心，她一定会对自己感激涕零，更加努力地替自己办事。

如果琛儿在，这又将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皇帝心里悲痛难忍，嗓子一阵发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韩公公吓了一跳，忙赶上前去，轻轻拍打皇帝的后背，不住劝他：“皇上，你慢着点，不要急。”

见皇帝咳嗽稍缓，他忙走出殿外，没一会儿，一阵浓重的药味飘了进来，弥漫在整个寝殿中。

韩公公手里端着个药碗，快步走进来，小心地将药碗递给皇帝：“皇上，先把药喝了吧，这会儿不冷不热，正合适。”

皇帝嫌弃地皱紧眉，并不接碗，只拿眼看着柳希月。

韩公公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忙催促她道：“大人，皇上对你的安排最是妥当，平王侧妃的位置，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你是怎么个意思，赶快向皇上禀报啊。”

柳希月听后心中冷笑连连。

侧妃，说得好听，却不过是个妾。

她心中确实对李珩有意，却不愿做妾。

不要说侧妃，就是许她正妃，让她和别的女人分享李珩，她也不愿意。

她不想被困在后宅，如同她的娘亲和其他官家夫人一般，日夜企盼，只盼着夫君能来到她的身边，早日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然后再给夫君纳上一堆小妾，天天在后院斗个不休。

无聊时跟着一群更加无聊的夫人小姐不是赏花便是饮宴。

就算再是热闹，再是花团锦簇，宴席散毕，回到后院，仍是孤凄凄一个人。

这样的生活她想想都窒息。

以前碍于身份，她没得选，只能认命做太子妃，接受这样的命运。

可自从她以十六的面目在外行走，感受到了自由是何等可贵，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去想到的地方，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现在她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样的生活，为何要做茧自缚，再走进深院高墙

不，她不愿意

只是柳家养女这一条件确实不错，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柳家，孝敬母亲。

柳希月想着，就叩拜谢恩：“谢圣上隆恩，卑职与柳氏夫妇投缘，若能成为他们的女儿，孝顺他们是臣的福气，至于儿女情长，卑职现在无睱顾及，只想尽早将案子侦破，抓住凶手，为太子报仇，不负他的临终所托。且中统局初创立，卑职的心思都在中统局上，实在不愿这么快嫁人。”

皇帝闻言愣了愣，看着柳希月良久，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柳氏年轻时的影子。

彼时先皇曾想赐婚柳氏，让她做太子妃，可她已经与自己暗生情愫，听到这消息，先一步找到太后，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太后，恳请太后帮她说情。

太子知道此事后，感于她的勇气，主动向先皇提出无意于柳氏，请他将柳氏赐婚于自己。

那时候他是多激动多高兴，心爱之人为了自己竟然拒绝了太子妃之位。

他曾想过，这一生，将会只钟情于她，绝不负她

只是世事无常，不知不觉间，一晃居然过去这么多年。

曾经的誓言，已然不见。

想到此刻在太子寝殿里悲痛欲绝的柳氏，皇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现在这个时刻，他不能倒下，不能留下柳氏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将碗递给韩公公，低头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既然你无意，朕也不强求。至于柳家养女一事，稍后朕会传旨意告知柳氏夫妇，你有了身份，在中统局活动也方便。”

柳希月惊喜地抬起头，没想到皇帝现在这么好说话，没想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还以为自己会受他一番责难。

她毕恭毕敬地对着皇帝叩首，谢道：“谢圣上隆恩。”

皇帝看着她的头顶，默了片刻，转了话题：“朕醒了这事依旧是秘密，不可对外宣扬，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