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月的毒发作得很快。
不到日落,柳晴月的皮肤呈现怪异的青紫色,配上她凹陷的面颊,深陷的眼窝,黑色的血液从她嘴里汩汩流淌出来,就像中了魔咒一般,看着特别诡异。
太医站在榻前愁眉紧锁,除了令弟子不停给她擦拭各处流出的污血,防止污血堵住口鼻外,再无别的办法。
柳希月心揪揪地疼,再也站不住,干脆接过这项差事,取了张干净手帕,坐在柳晴月的床边,替她细细擦拭溢出的血液。
一张张沾满血污的帕子被换下去,一盆又一盆干净的热水被端上来。
柳希月看得触目惊心,手都软了。
“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柳希月抬起头,问一旁的太医。
“大人有所不知,此毒甚烈,毒发后会七窍流血,且无法止住,最终因失血过多而亡。”
柳希月心中大恸。
这样的死法也太折磨人了。
活活将血流尽
究竟是多大的仇怨,才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折磨一个刚刚及笄,与世无争的小姑娘
柳希月鼻子发酸,替柳晴月擦拭眼泪的手微微颤抖。
“二姐”
柳希月转身拧帕子时,突然听到柳晴月轻声唤她。
这声“二姐”声如蚊蚋,几不可闻,柳希月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连忙回头,就见柳晴月不知何时睁开眼,正盯着她。
柳晴月的眼里闪着一丝光亮,映得整张脸也有了点生气。
柳希月意识到这可能是回光返照,扔下手帕,扑到她身旁,轻唤道:“三妹。”
柳晴月似乎有话要说,艰难地张了张嘴,盯牢柳希月:“二姐”
只是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一大团黑血又涌了出来。
柳希月吓得忙拧了手帕过来擦拭她唇边血渍,轻声劝她:“别说话,你好好歇歇。”
柳晴月微微摇头,略缓了缓,断断续续道:“不是坏事,我,解脱了”
柳希月听到柳晴月这个时候都还在安慰自己,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是我让太医施针,为了问你话,不然你不会这么快”柳希月哽咽得说不下去。
她觉得愧疚,三妹本不用受这些罪,是她太着急了。
“我活不成一开始我就知道”柳晴月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凄苦的微笑,“能帮你,找到残害我娘亲的凶手我愿意”
柳晴月艰难地将右手举起一点点幅度。
柳希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伸出双手握住了她苍白冰冷的手。
这双手曾指如削葱,嫩如柔夷,纤细的指尖拈着绣花针,像一只蝴蝶在绣布上翩跹翻飞,一朵朵艳丽的花朵便栩栩如生,跃然于轻纱之上,
不过月余,已经变得骨瘦如柴,青筋隆起,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柳希月轻抚着她的手,痛不欲生。
她才十五岁,一直以来,小心谨慎,与人为善,只想过上平淡简单的生活,如此微小的心愿她都无法实现,却在花季,以这种方式凋零,甚至不知道所为何来。
她不甘心,柳晴月同样不甘心,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牢姐姐的双手。
“二姐是谁害了我和我娘亲”柳晴月断续说着,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但她却丝毫不在乎一般,只顾着继续往下说,“一定要报仇,二姐”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不舍,柳晴月的眼眶里渐渐蓄满泪水,混着乌黑的毒血一起往下淌。
她的嘴角不断有黑血渗出,几乎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握着柳希月的那只手上。
柳希月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那冰冷的寒意似乎侵入到了她的骨头缝里。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柳希月忍住心痛,不住点头。
“谢谢,二姐”柳晴月似乎放了心,眼里的光渐渐涣散。
她望着虚空,用最后的余力轻轻哼起了一首柔媚的江南小调,那声音断断续续,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根本连不成句。
柳希月轻抚着柳晴月的手背,拼命忍住眼眶中摇摇欲坠的眼泪,可眼泪还是接二连三地落下。
这是首江南的浣纱曲,柳晴月的外祖母,曾是江南浣纱女,浣纱时会哼些歌谣,嫁入户部尚书家为妾后,常常用来哄孩子,柳晴月的娘亲也学着她娘亲那样,哼来哄柳晴月。
柳希月有幸听过几次,觉得曲调温柔婉转,十分动人,便也学会了。
她默了默,寻着记忆轻声开口:“忆昔西施人未求,浣纱曾向此溪头”
柳晴月的手渐渐松了,眼睛也缓缓阖上,嘴角似乎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嘴唇慢慢翕动,跟着柳希月的声音小声哼着。
“一朝得侍君王侧,不见玉颜空水流”
柳希月唱着,感觉手间的力道越来越轻,等到最后一句,柳晴月的手彻底垂了下去。
太医见此情景,立刻上前,探了探柳晴月的鼻息,对着柳希月摇了摇头:“柳三小姐去了,请大人节哀。”八壹
柳希月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痛哭失声。
她又失去了一位亲人,亲眼看着她的生命消逝,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