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天晴,为了不让鸟雀啄食庄稼,胡二麻已经在田地里蹲了半个月了。
地里的庄稼正是结果待成熟的时候,再过一两月就要收成,要半道被鸟雀给啄完了,那当真是喊了天了。
今日日头正盛,胡二麻撸起袖子坐在田埂上,背靠小树,时不时望望周围动静,没瞧见捣乱的鸟雀后,就将目光放在下方田地的人上。
他舔了舔略枯燥的嘴唇,张嘴喊道:“田狗儿,你还有水没,借我喝一口。”
方圆几里都是错落有致的梯田,每块田里都种着庄稼。
跟胡二麻一样,坐在田地里赶鸟看庄稼的还有其他人。
在胡二麻朝下方喊了后,紧跟着就有一个声音传上来。
“没了,你自个儿回去打水吧。”
胡二麻撇了撇嘴,很是失望地坐了回去。
还回去打水,这鸟雀正是猖狂的时候呢
那一个个跟成了精似的,人在看着还好,人不在,他这一回去打水,那些该死的雀儿立马就能飞过来啄庄稼
这要把庄稼啄坏了,那到秋收,他还怎么跟东家交代
本来收成就不多,一年到头交了租子就剩那么点,能少损失一点自然就少损一点好,到底他全家五口人都盼着这点粮呢。
喝不到水,胡二麻只能转头看了看身边,看有没有能嚼吧的草叶。
他找了片刻,最后揪了几根草放嘴里。
“哎,这天开始热起来了,秋老虎也要来了,不知今年收成如何”
靠着小树休息的时候,胡二麻突然听到了身后有说话声。
这声音耳熟,是庄子管事
胡二麻连忙站起来,转身,未语先笑,“哎呦,刘管事,您怎的来了”
穿着上好绸缎的王管事一身富态,也不知是顶着太阳一路走了多远,总之一头大汗,手中正拿着一方帕子擦汗呢。
对方一瞧见胡二麻,也没问他是谁,直接就指挥道:“你去,去把这庄上所有人都叫出来,东家发话了,今儿有事要交代。”
一听东家发话,再配上管事这颐指气使的态度,从未在东家这儿感受过半点人文关怀的胡二麻下意识就觉得东家要涨租子。
胡二麻脸色一变,有心想问两句,但瞧着他没动的管事却已经不耐烦了。
“还愣着干嘛,去叫人啊”
没办法,胡二麻只能咬咬牙,如丧考妣的去叫人。
因着是东家发话,庄上的人不敢耽误,一听叫人,不管是在做什么的,立刻都聚了过来。
不大的空地上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管事站在前面,瞧着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宣告起来。
“今次朝廷有告示,官府要重录户籍了,所有想重新补录户籍的,就去官府登记。”
一听是录户籍,一群被叫过来的人都懵了。
原来不是涨租子吗
这他们还以为是涨租子呢
一群要么是佃户,要么是隐户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官府重录户籍这事与他们有何关系。
尤其是隐户,这他们要是能光明正大活着,谁会跑去做隐户
胡二麻就是隐户后代。
他爹娘都是大梁人,因着惧怕官府,当初为躲避赋税跑来大魏后,为了生计,直接就依附了当地的大姓世族成为隐户。
虽说活得比那些佃户还要差一些,但成为隐户后至少不用交赋税,也不用去服役,日子也还过得去。
但胡二麻却不想一直这么活着。
毕竟隐户没户籍,哪儿都去不了,挣银钱难不说,一年到头都是勒着裤腰带活的。
胡二麻是他爹娘在大魏安顿后才生下来的,在他心中,是没有自己是大梁人的认知的。
他生在大魏,长在大魏,那他就是大魏人啊
成为隐户又不是他自愿的,他爹娘年纪大了图安稳不想改变,他这个做儿子的是能理解,毕竟二老都当隐户那么多年了,可是他年纪还小啊
他才二十三,连媳妇儿都还没娶呢
对,胡二麻不想继续做隐户的理由,就是因为不好娶媳妇儿。
他看上了隔壁村的三丫,想娶人家,精打细算都攒了二两银子了,结果回头人爹娘却放话说不要没户籍的
多叫人难过啊。
胡二麻是做了梦都想有个户籍,奈何没胆子去官府,毕竟又是隐户,又是跟大梁有关系的,他真怕去了官府后,人官爷把他给抓起来。
是以如今一听官府要重录户籍,胡二麻第一个就要兴奋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