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花谢时 19(1 / 2)

我见风雪 月色白如墨 3887 字 12小时前

十九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慕子翎倏然极轻喃喃说。

秦绎的手指微微一僵。

晦暗的屋子里,秦绎夹着指间的乌发,一支将尽的烛火轻微摇曳着,在墙壁上投出二人的影子。

慕子翎背对着秦绎,他的面孔在阴影下显得模糊不清。

以鼻梁为分界线,一半脸庞在昏暗的烛光下,一半在黑暗中。

尽管如此,他苍白精致的面容依然显现出一种脆弱而艳丽的美感,就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慕子翎犹如被什么梦魇挟过住了,再次梦呓出声,然而黑暗如潮水,梦中手腕的剧痛倏然从他的身上抽离出去,慕子翎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秦绎还握着他的头发,夜色里,窗外月光皎皎,他注视着慕子翎,就像在看着他出神一般。

“你在干什么。”

慕子翎问。

他注意到秦绎的动作,哑声说。

大概是刚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沙的,还略微带着点鼻音。

秦绎喉结滚动了一下,松开慕子翎的发梢,不太自然转过目光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

慕子翎瞧着他还穿得整整齐齐的铠甲外披,甚至连脸上的血污都没有梳洗干净,缓缓笑起来

“滚。”

他注视着秦绎在模糊月光下的坚毅侧脸,哑声道“我睡着的样子很像慕怀安是么”

“不冷嘲热讽,也不尖酸刻薄,真是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正好可供你凭吊一下你那短命又废物的心上人”

秦绎的眼神变了变,手掌压抑地握紧了“你闭嘴。现在不是在宫里”

他缓声道“我不想与你冲突。”

慕子翎却冷笑起来,蔑视地看着秦绎。

他靠坐在床头,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凸起一个小尖儿的锁骨从宽大的衣领处露了出来,阿朱从床头重新缠回了他的左腕。

慕子翎抓了缕头发在指尖百无聊赖地缠着玩,神色有些恹恹的。

“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了吗”

他说“梦到慕怀安被我杀死、剜出双眼的时候了。”

“真可惜没给你看到。”

慕子翎道“当时我把它扔在父王的脸上了。早知道你喜欢慕怀安,应该留着给你作个念想的。”

“”

话音未落,慕子翎猛然被秦绎掐着咽喉摔在了床上,后脑与床板撞击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秦绎整个人压在了慕子翎身上,眼里有忍耐的暗光。

他注视着身下这个苍白冰冷、又危险阴毒的人,喉结滚动了两下,极缓地哑声说“我警告过你了。”

他左手掐着慕子翎脖颈,右手抚在慕子翎侧脸,拇指在他的下颌上推了一下,迫使慕子翎不得不抬起脸。

慕子翎轻轻喘息着。

秦绎盯着这张病弱绝丽的面容,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冷意,在心中想

太冷了。

这个人,全身都是冰冷的。

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姿颜殊丽,绝异众人”,但是当触摸到慕子翎的身体时,却常常有种抱着一具冰冷尸体的错觉。

秦绎有过十七八岁时被指来教他人事的宫女,也有过临幸的个别嫔妃。

但没有一个像慕子翎的身体这样冷。

他们是温热的,柔软的。不像慕子翎,抱着他像抱着一块冰。

慕子翎胸腔轻微地起伏着,秦绎的手摩挲过他的唇,鼻梁,最后停在最脆弱的眼窝处。

“想挖了它为慕怀安报仇吗。”

慕子翎目不转睛地望着秦绎,好似蛊惑一般,在秦绎身下以唇形说。

秦绎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覆着薄薄的茧。

在慕子翎眼皮上微微按压。

慕子翎的眼瞳很黑,看上去清澈而明亮,一点也不像他的为人。反倒犹如一只偏执的小兽,在孤独地等待着什么救赎。

刚开始的时候,秦绎被这样的目光骗过很多次。

但直至今日,他依然时不时会因为慕子翎这样的眼睛出神。

慕子翎注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夜色中,他笑了一下,而后猛然用力,挣脱了秦绎的禁锢,与秦绎翻了个身

二人位置颠倒地跨坐到了秦绎身上。

他气喘吁吁地压着秦绎,秦绎的铠甲过于坚硬了,硌得他有些疼。

然而他低下头,看着秦绎,与秦绎额头抵着额头。

夜色里,两人的呼吸都近在耳侧。

秦绎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触碰到了慕子翎柔软冰凉的长发,他轻轻拽住了。

他们像交颈缠绵、又互相觊觎的野兽。

“你在做梦。”

秦绎看见慕子翎轻笑了一下,狭长清亮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弯起,声音沙哑说“我会受报应曝尸荒野、不得好死,但我不会因为慕怀安受到一丁点惩罚。”

秦绎一面与他对视,一面无声地勾了数寸长发在手心。

他不动声色地摸着身下的小剪刀,慕子翎轻微的呼吸全打在了他的脸上。

而后,就在秦绎动手的同时,他听见慕子翎说

“因为天神会知道,我做的没有错。”

一缕乌发,也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小瓷瓶中。

隔日卯时,天蒙蒙亮。

金柝急急敲响,梁军向赤枫关最后一座孤城发起了第一次攻击。

秦绎昨夜没有在慕子翎房间内过夜,今日也与他兵分两路。

一个领兵亲征;一个原地不动,且再试一试能不能召唤出阴兵。

如果是慕子翎自身的缘故,暂时丧失了对阴魂的控制还好

秦绎没有宣之于口的另一个担忧,是盛泱使者上次来访时,王为良手下类似于慕子翎的那名奇异少年。

谁也不知道他具有什么样的能力,而王为良手上,又有多少名他那样的孩子。

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慕子翎白衣猎猎而动。

狂风中,他眯眼看着这座负隅顽抗的孤城,整个战场的局势都可尽收眼底。

在秦绎的亲领下,梁成士兵十分英勇,他们犹如一支精锐利箭,在盛泱脆弱的保护层外迅速撕开了一道口子,精准而残忍地挤了进去。

盛泱守兵竭力抵抗,秦绎却带头冲锋,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出,霎时将守城之军的一个领头穿喉射落马下,扬尘四起。

每次御驾亲征,他都是如此。

身先士卒地冲在阵首,既威吓敌军,又极其振奋己方士气。

只是随着长戟捅入皮肉,骑兵坠于马下,濒死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呐喊,千万条人命又正在飞速逝去。

整个战场犹如被血水浇灌了一番,土黄的沙子蓦然变成了暗红,黑烟袅袅而起。

权利的游戏在这个大陆上上演了一次又一次,诸国的纷争,国土的抢夺,卷入这个漩涡中的人都会命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