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耶律隆德的亲信们聚在一起,发着牢骚。
“咱们大人那样劳苦功高,几次南下东征,都是大人身先士卒,结果今天却受这般折辱,真是让人心寒”
“当初他耶律文殊奴刚登基的时候,是谁拼死力护下他的围场那次,不是咱们大人一箭射死刺客,他早驾崩了现在看咱们大人不顺眼了,一脚踹开,半点旧情都不念的。”
“咱们大人差就差在不是汉人,要是个汉人,早当了爹封了王了,现在,枢密使什么东西”
“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诛杀功臣,皇帝如此行事,咱们在这杀敌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就是还不如让咱们大人当皇帝呢”
似乎是戳破了什么隐秘,所有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左看看,右看看,面面相觑。
刚刚那句话令人胆战心惊,但又让人心旌摇曳。
如果让大人做皇帝
亲信们苍白着脸,颤抖着嘴唇,忽然又于苍白的面色之上爆发出一片亮光来。
让大人做皇帝
可是,大人会愿意吗
大人对皇帝的忠诚,有目共睹。
其中一个亲信忽然道“我听说,宋国人的太祖皇帝就是被部下推举为皇帝的。他的部下把黄袍披在他身上,即使他再不愿意,也脱不下来了。”
“上哪找黄袍来”
一个身形灵巧的亲兵站起身来“我去中军帐偷一件来。”
另一个面相老成的亲信拉着他坐下来“坐下就我们这几个人,就算给大人披上了黄袍,又能怎么样耶律隆绪伸一个指头都能把咱们碾死”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那皇帝杀了大人”
老成亲信摇摇头“当然不可能。要说黄袍加身,我们这几个人肯定做不到,不说别的,关押大人的帐篷外有耶律隆绪的亲兵把手,他们人不比我们少,功夫不比我们差,我们连大人都不一定能搭救出来,何谈其他呢。”
“不过,”他话锋一转“耶律隆绪的亲兵虽然人多势众,但我们军营里有多少士兵多少将领不下二十万这二十万大军,难道都忠于耶律隆绪”
“你的意思是”
“这些士兵都是跟随大人四处征战过的,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是谁身先士卒,又是谁躲在皇宫里当缩头乌龟,他们难道还不清楚吗如今皇帝张口就说大人通敌,谁会相信皇帝的亲兵再多,多不过一千之数,我们斗不过他们,十万人合在一起也斗不过他们吗”
辽圣宗正在床上翻来覆去酝酿睡意,忽然听得一阵沸腾的人声,因为隔得较远,听起来有些失真。
大半夜的,谁在喧哗
辽圣宗反正也睡不着,侧耳细听,竟是“枢密做天子”
他勃然大怒,翻身而起“是谁如斯大胆”
人声由远及近,呼啦啦闯进他的皇帐,他此时听得更真切了“皇帝昏聩,枢密做天子”
与人声一道闯进来的,是一群赳赳武夫。
辽圣宗认得他们,他们是耶律隆德的亲兵。
“护驾,护”
打头的亲兵面色涨红,双眼满是残忍的兴奋,他当先一步,揪住辽圣宗的头发,右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尖刀直接将辽圣宗的脑袋割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将手里的人头高高举起,回头对身后成千上万躁动的人群高呼着“昏君伏诛,枢密做天子”
千万人一同高呼“枢密做天子枢密做天子”
耶律隆德是在这场哗变达到最的时候被从囚室里请出来的。
他披着从皇帐里抢出来的、并不合身的黄袍,被无数人簇拥着来到了最中心。
那个执着辽圣宗人头的亲兵半跪在他的面前,将辽圣宗的人头狠狠地掷下“我等定议,请枢密做天子”
耶律隆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他也死死盯着耶律隆德,神情逐渐炙热,跃跃欲试地想要站起身来。
耶律隆德俯身,捡起不知道是谁掉落的佩剑,狠狠一劈,将此人的人头砍落。
四周喧闹的人群逐渐变得寂静,上万双眼睛看着耶律隆德。
耶律隆德将佩剑上的血滴甩落“尔等贪慕富贵,拥我为帝,凡事就该由我主张。此人弑君不忠,杀之无咎。三军听令”
“解甲除兵”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解下身上匆忙套上的皮甲,跪在地上。
他们身后的几十人也照做了,然后是几百人,几千人
最后,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耶律隆德缓缓扫视一周,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我朕与废帝同根而生,虽君臣有别,情谊却深厚,废帝的子女都是我的侄辈,尔等回京之后,能事其如朕之子女否”
众人回答“遵旨”
耶律隆德又问“朝中大臣都是我曾经的同僚,你们能不惊扰衙门、侵凌朝贵吗”
众人又答“能。”
耶律隆德叹了口气“如此,朕是你们的皇帝了。”
“各营兵士仍回本营休整,明日一早,拔营回京。”
辽师回撤的那天,寇准站在瀛州城墙上,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