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妄念(1)(1 / 2)

梦里回到六岁那年的盛京,犹记得那是上元节,仕官百姓燃灯供佛,满城灯火通明。

她提着一盏花灯,小跑着追赶着前面的碧衣女子,焦急且慌张,生怕跟丢。

生来六指,即为不详,从那日起,她便知被家人遗弃了,不知往后生死,只知自己是被卖给了那碧衣女子,也唯有跟着女子。

忽然来往行人喧哗起来,声声惊呼响起,纷纷往身后皇城而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议论声不断,而她不在意周身行人,眼里只有那碧衣女子。

直到那女子停驻脚步,回过身来,眸色微沉地凝望远处的皇城,青烟肆起,火光乍现。

皇宫起火了

碧衣女子喃喃道“东宫要换人了。”

提着花灯的小女孩顺着女子的目光侧身仰首望去,懵懂不知。

女子收回目光,终于看向身旁的她,对视片刻,缓缓道“今后你便随我姓姜。”

她咧开笑颜,连朝女子点首。

那女子不再多言,继续行去,不过这次步伐慢了些,她仍旧跟着她,身后的一切与她们并不相通,不过是过路一眼。

十一月初六,扬州雪盛也。

一阵寒风吹入,姜卿儿被冻醒过来,在艰难驶行的马车之中,她打了个寒颤,双眸尚在惺忪。

宽大的车内陈铺着锦被褥垫,却难掩冬日严寒,寒风尽数漏入。

婢女恩翠上前去将车帘掩得严实了些,回身瞧向姜卿儿,“主子醒了”

姜卿儿抿着绛唇,眨巴了下眼,并未回话,手中捂的汤婆子已微微泛凉,身着一袭淡烟色罗裙,披的斗篷未脱,容色绝美,艳冶柔媚。

又梦到那年盛京了,东宫大火,太子墨被废,实为天下之大事,她的大事则是跟紧姜红鸢讨生活。

恩翠回到坐垫上,见姜卿儿出神,问道“可是梦到不好的了”

姜卿儿将汤婆子放到一边,拢了拢身上的薄被,回过神,揉眼道“忽梦见些往事,也无大碍。”

回想往昔,自六岁那年离开盛京,她跟随姜红鸢来到扬州烟云坊,为不招人闲言,右手六指被砍去一指,之后不到一年,皇帝驾崩,新太子李冀登基,也正是那时姜红鸢成了烟云坊的总管老鸨。

姜红鸢曾为太后生前的作乐舞姬,姜卿儿随着她学舞,虽吃不少苦头,但习得独一双剑舞。

九年时日悠悠而去,正值及笄,如今初成扬州名妓,一舞剑器动四方,明艳绝华。

马车外的风雪呼声大作,姜卿儿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恩翠回应道“一个时辰,天色都暗了,官道上满是厚雪,马车行得慢了许多。”

她又轻叹一声,小小的怨念道“明知今日霜雪如此大,还非得着急赶回坊里,这下好了,闹得现在寒得紧,还困在这官道上,这天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主子你要是在山庄再留一晚等雪停下也得行啊。”

说话间口中白气尽起,姜卿儿轻睨恩翠,托着脸,丹唇轻启“已在那处留两日了,非亲非故的,怎可还多多停歇,终究是风尘之人,莫扰了他人清净。”

刺史大人陆肃寿辰,在郊外山庄大宴扬州,姜卿儿便受邀贺寿献舞一曲,怎知今年扬州的雪竟落得这般大,难回烟云坊。

说得是寿辰献舞,何人不知皇帝李冀登基数年,不近女色,后宫妃嫔一子未出,韩太后发急,各地郡守纷纷献佳人入京。

陆刺史与韩太后有亲,自然是想着法子讨好,这会儿谋的什么主意,姜卿儿何不看得出来,还真是看得起她这个烟云坊舞人。

陆刺史膝下无女,无非是将她收做义女,在乔装改扮一番,送往盛京选秀,讨皇上欢心,日后何不愁发达。

姜卿儿跟着姜红鸢在扬州多年,虽行的是下九流的行当,卖的是一身的技艺,说不上荣华富贵,也能吃饱穿暖,乐在潇洒。

姜红鸢向来让她与这档贵人少些牵连,越是权贵之中,这水便越深,皇朝,官官相护,深陷泥潭,往日更难以脱身。

她姜卿儿也不图权势名利,不愿去攀那华贵士族,陆刺史是再有心,纵使使些绊子,她也不愿,只随心随性便可。

恩翠努嘴道“可这风雪不停,陆家都留人了,有何不可的。”

“话是如此说,总会有人说闲话的。”姜卿儿说道着转开眼眸,陆家倒是留她,她可待得不自在。

恩翠哆嗦着抱臂说道“得,主子你就不怕困在这山野里冻上一夜若是有什么猛狼野狗出来如何是好。”

“你净瞎说。”姜卿儿回道,她将车窗推开一小缝隙,风雪便迎面而来,吹得双眼微眯,险些睁不开眼,望了一眼外面的白茫景色又匆匆将车窗关上,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沾了些细雪。

见此,恩翠用手帕给姜卿儿拭去面上细雪,说道“瞧吧,冻得不行。”

姜卿儿抿了下唇,并未应她,转而对马车外的车夫道“刘车夫,天黑之前能回到烟云坊吗”

“这雪是越下越大,厚雪堆积,回到城还有一段路呢,马儿都冻僵了,这难得行路,怕是难说。”身着蓑衣的车夫哈着雾气回应道,他的斗笠上也已覆上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