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茂不是个多敏感的人,之前隐隐察觉妻子有所变化,但感觉不深,只以为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可如今,变化之大叫他实在很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再苦恼,冉佳怡的行为也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除了心里有些靠媳妇养的小别扭,薛茂也做不了什么,每日白天里仍旧正常搬货,只晚上看见妻子勤奋学习的模样总是感觉乖乖的。
冉佳怡晚上从夜校就是八点半了,这之后洗漱完,在睡觉前,她还要自己看会儿书,往常,薛茂见她看书也自觉保持安静,农家对读书人的敬重那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也因此冉佳怡才能有一段安生看书的时间。
可给老家寄过信后的连续几天,冉佳怡只要一坐下看书,房子里就传来薛茂东走走、西敲敲的声音,好不烦人。
事不过三,第四天,冉佳怡终于忍不住了“薛茂,你干嘛呢”
薛茂做小动作的时候只想着给人造成一点影响,内心那点不想让人好好学习的心理,却是连自己都没想明白,只是依旧有点心虚“没,没什么,我找东西呢。”
冉佳怡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之后果真没有大的声响传来,她也就忽略了那点微不可察的异样感。
之后的日子照旧,冉佳怡依旧摆着自己的烙饼摊,薛茂也照旧搬着货。
可能是已经打出口碑的缘故,冉佳怡摊子的生意好了不少,且因为光吃烙饼过于干燥的缘故,冉佳怡还和隔壁一家豆浆摊子的谈了合作,每卖出一份豆浆她都能从中抽个五分,一天也能多赚几块钱。
日子总在慢慢变好,随着冉佳怡的生意逐渐稳定起来,薛茂那不高的工资就颇有些入不得眼了。
本来两夫妻过日子,没必要分个眉眼高低,冉佳怡也没计较这点,可架不住还有薛家这个搅屎棍。
往家里的钱寄回去没一个月,薛家那边的信便又过来了,除对给钱的满意之外,余下长篇大论就都是对她生儿子这件事的催促。
给钱冉佳怡是不太在意的,左右她如今做生意赚的更多,毕竟三个孩子在老家托人照顾总得付出些什么,那边又是原主的公婆。
冉佳怡当初出来就是因为不想生孩子,如今有了自己赚钱的门道,更是不会生,且因为有了底气,她说话的语气也就笃定多了。
家里的信一向由家里学历最高的人宣读,以前是薛茂,后来冉佳怡上了夜校就换成了她。
一封信读完,冉佳怡的神色丝毫未变,仿佛接到的不是远方亲人的信,薛茂则是激动得双眼发红,久久不能平复。
她没有贸然打断,等到人回神,她这才幽幽道“薛茂,妈又催儿子了。“
薛茂原本还陷在离别愁绪里的思绪顿时醒转,一个头两个大,婆媳矛盾真是难为死他了。
是的,薛茂只将催生视为婆媳矛盾,可在冉佳怡的角度,远不止于此。
将一个女人的全部价值,归功于能不能生一个男娃,这是对女性价值的最大否认,之前没有底气,可以说一家子都依靠在薛家那颗大树下,她没有反驳的底气,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就不打算继续忍耐
“薛茂,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女儿,我不打算再生了。”冉佳怡语气认真,目光直视,由里到外透露着真诚,可薛茂宁愿她是开玩笑的。
他结结巴巴”香如,你说什么呢。“
冉佳怡却没让他再继续装傻,再一次明白表态“薛茂,我说我不想再生了,没儿子就没儿子,薛家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咱们来津门也有几个月了,你知道这里的人,都不看重这个了。”
薛茂沉默,人家是人家,他是他。他打小生活在村里,从结婚起听到最多的就是薛母让他赶紧生个儿子的话,不止薛母。三姑六婆、邻居亲戚都这么说,他也一直这么认为。
在妻子连续生下三个女儿之后,薛茂也是气闷的,长相平平、能力平平的薛茂没有太大追求,只是想着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家子安安静静的生活,但没有儿子这一点,让他这点卑微的梦想也变得艰难起来。
早已说不清是旁人的期盼、男人的尊严亦或者其他,薛茂对于儿子的执念并不比薛母浅,听得妻子这样说,他脸上勉强维持的笑也不复存在。
“香如,这里是这里,家里那边还是“
冉佳怡不客气打断”我们现在就是在这,指不定以后就要在这里落地生根的,日子横竖是我们俩过,你就说你自己的想法,别说那些没用的。“
薛茂有些尴尬,他的想法自然是生,面对想法突然激进的妻子,他试图说服“香如,再多女儿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靠谱,难道你想老了以后膝下无人吗”
冉佳怡心道要是生个不孝子,别说膝下无人,可能老了还要给人收拾烂摊子,上一世可不就这样,偏给闺女出嫁贴点嫁妆就是赔钱货,还非得捞着赚回来,
“我有三个女儿就够了,你要是想生,你找别人生去,我不生”说完这句话,冉佳怡就干脆躺倒在床上,眼睛闭上,被子一蒙,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薛茂无奈,也只得拉了灯睡觉,只眼睛闭上那眉头还是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