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瘸了一条腿而总是歪斜的桌子被人用新木头换了一整条桌子腿,桌子上摆着一个只在老支书家里看见过的为人民服务搪瓷缸。
曾经挂麻绳的墙壁上拉了根绳子,绳子上挂了条洁白的毛巾。
家里唯一一扇总是脏兮兮的窗户被人从里到外都擦干净了。
灶台前的窗台上也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总之都擦得很干净,摆放得也很整齐。
赵三明没想到,自己离开不到一个月,家里就变了这么多。要说添了多少东西,也谈不上,至少没有他那一麻袋的东西多,可就是多了种奇怪的感觉。
连小学都没上过的赵三明说不清到底是啥感觉,就是走进来了就觉得暖和,舒服,让人想踢了鞋子躺炕上翘个二郎腿哼小曲儿。
当然,现在还跪坐在地上轻易不敢动弹的赵三明肯定是不可能真这么享受,只能在脑子里偷偷幻想一下那个画面。
很快,赵三明的注意力就从这虚无缥缈没啥意思的感觉上转开了,因为他看见青梅正站在桌子前撕肉。
提前剥了脸皮的猪头砍成两半,用盐腌几个小时,然后啥也不用放,下锅炖到半软,捞起来趁热把上面的肉给撕下来,往嘴巴里塞一口,满口都是肉香
要是能有一碟子沾酱,那就更不得了了,绝对是老少爷们儿酒桌上的最爱。
用最原始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做出最原汁原味的食物。
在赵三明满眼垂涎中,桌子边正在撕肉的青梅扣出一块猪头脸骨里的一块肉,却没扔进盆里,反而是不断抬高,最后抵达嘴边,食指微动,肉块就被指头抵着送进了微微张开的嘴里。
比之以前丰润不少的脸颊开始鼓动起来,藏在口腔里的上下两排座牙正在一下一下碾压着那块泛着热气的肉。
咕咕咕
点了煤油灯的屋里,一阵响亮的异响忽然出现,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嚼着肉的青梅动作一顿,侧脸用眼角去睨还跪坐在地的赵三明,一双眼睛充满敌意,手还把装肉的盆子往里面推了推。
这明显就是不给他吃的架势,让赵三明委屈极了,屁股往后一挪,改跪坐为席地而坐,捂着肚皮眼巴巴看着青梅“媳青梅,我真的好饿了,买的糕点馍馍我都没舍得吃,就为了给你留着。”
其实是没敢在屯子里偷吃,在从县城回来的路上赵三明还是吃得很欢的,直接把买来的十个白面馍馍吃得只剩下四个了。
可自从下午踏进大岗屯的范围,赵三明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敢吃,总觉得自己咬下去的瞬间,家里的恶娘们儿要突然从背后蹿出来。
只是这样脑补,就让赵三明再不敢动麻袋里的吃食了。
所以赵三明说饿了,那是真的饿。
青梅不为所动,挪了挪站位,让自己的身形把整盆肉都挡住,撕肉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赵三明就是典型记吃不记打,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梯子就上天的主儿。
眼看今晚青梅不打他了,刚才他说饿青梅也没明显动怒,赵三明放松了,飘了,发现坐在地上屁股有点冷,就拍拍屁股坐到了木墩子上,还顺手往灶洞里添了根柴,继续叨叨卖惨“在外面,俺们是吃没地儿吃个热乎的,住也没个软乎棉被盖,为了躲人,俺们都只能晚上摸黑干事,下乡收东西,进县城卖东西,那叫一个累一个惨,要是遇到另一拨的人,人家还要打俺们”
越说越悲伤,赵三明都要为自己抹一把心酸的眼泪,老毛病又犯了,嘴巴叨叨得停不下来,“被打的时候我就想你,就想咬牙忍一忍,多挣点钱给你买好物,那啥城里女人用的雪花膏,我家里的媳妇也要能用上”
“在县城里的国营饭店买了白面馍馍,闻着那个香啊,吃起来还有嚼劲,我饿得不得了,可看见白面馍馍我就想到了你,就想带回来给你尝尝。青梅,我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以后你能不能别打我了”
青梅撕完了肉,舔了舔手上的油,慢条斯理擦了手,转身对上满眼期待看着她的赵三明,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最近才从燕子那里学会的皮笑肉不笑表情“白面馍馍吃起来很有嚼劲好吃吗”
青梅的皮肤还算不上白,可比之以前的黑黄,现在至少是白黄的程度。
这段时间伙食开得好,瘦瘪的脸颊也丰盈起来,显露出青梅清秀干净的五官面貌。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赵三明哪懂这个啊,就觉得这会儿的自家媳妇还挺好看的。
许久没看见青梅脸上露出面无表情杀气腾腾以外的表情,蓦地这么一笑,赵三明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冷笑啊,一时迷迷瞪瞪,顺嘴就干脆而有恳切地回答到“好吃”
所以这么好吃的白面馍馍都给你了,是不是能让我吃口肉
咳,要是能摸个小手钻个被窝,那自然更好了。
青梅脸上的皮笑肉不笑消失了,于是眼里冷冽的杀气完全暴露出来。
赵三明眼睛一瞪,浑身打了个突,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心里哀嚎一声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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