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近又有一个新潮流。随着波斯数学、建筑学大行其道,很多高门贵室大量聘请营建士,改造自家在城外的别院,兴建了很多高层建筑:砖石结构的。</p>
数学家们一边设计,一边现场计算,整个完工之后,成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而且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这样的石质建筑可用数百年,作为家族传承之基。</p>
郭崇韬很是无语。</p>
大夏都不知道能传承多少年,这个贵族的石头房子能坚持那么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历朝历代的房屋保存不下来,主要还是战乱,而战乱中对建筑破坏最大的一招便是纵火——当年黄巢就放火烧了宫殿,最后还是靠金商节度使李详进献木材,长安三大内才得以重修。</p>
如果是石质房屋,或许还真没那么怕火。</p>
郭崇韬摇了摇头,这个世道改变得有点大。</p>
它不是一下子剧烈改变很多东西,而是几十年来慢慢改变,让人慢慢适应。待几十年后回过头来一看,才猛然惊醒,整个社会居然已经翻天覆地了。</p>
会人亡政息吗?</p>
有些会。</p>
有些则永远不会。</p>
今上,还是做了很多事的,或许也是古往今来对传统社会面貌改变最大的一个人。</p>
郭崇韬又默默回想昨日入宫觐见的场景。</p>
圣人很明显是在试探他们对新朝雅政的理解和接受态度了,他自问对答还算不错。</p>
事实上这也是他内心真实的看法。</p>
他讨厌新政的某些部分,又支持另外一部分。冯道应该也差不多,但他俩各自支持和反对的部分多半又不一样。这一点,郭崇韬能够肯定。</p>
冯道应该是比较传统的儒家文人,他一定很反对科举改革。或者说,他希望看到的改革不是这个样子的。若由冯道来主持,他多半会削减明经之类死记硬背的科目,削减三史、明书、明算、明法之类的杂科,增加进士科录取数量。</p>
但他很狡猾,也很务实。</p>
他在公开场合支持新朝雅政,并且顺着圣人的思路提了很多有益的建议,以至于不少人认为他是“新政派”。</p>
想到此处,郭崇韬都想笑。</p>
冯道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儒家文人,只不过他很擅长违拗自己的本心,屈从上意,并且还能干得很好。</p>
在这件事上,郭崇韬还是很佩服的。会自己骗自己,容易“入戏”,还能演得很好,像真的一样。</p>
这样的人,即便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真实看法,圣人应该也会大用特用吧。</p>
妈的,这个世道,牛鬼蛇神实在太多了!</p>
接下来几日,郭崇韬一直在京中活动,主要是拜会河东籍的将领、官员。</p>
他悲哀地发现,似乎没多少。</p>
晋王在世时,晋系将官中地位最高的是耀州刺史、金乡县公李存孝,但他已过世多年,影响力早就消散于无形。</p>
李存孝死后,剩下的都没太成气候的。职位或许不低,但也不高,中不溜的样子,让人黯然神伤。</p>
郭崇韬拜会了一番后,便放弃了。</p>
新年很快来到,当同光十年(925)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他看着家人兴冲冲准备的鰟头、鳕鱼、秋刀鱼,默然无语。</p>
鱼很好吃,甚至可以当盐用,省下一笔开销。</p>
郭崇韬犹记得,当初前去采买的老仆回来后眉飞色舞,说自己眼疾手快,分别从新潭、南市两个地方各抢了十几条鱼。</p>
回想起京中家家户户屋檐下挂着的风干海鱼,郭崇韬发现,有些节日习惯似乎在不断强化之中。每过一年,都在变强。</p>
太子,应该是支持新政的吧?</p>
郭崇韬从不同渠道侧面了解,太子应该是支持新政的,公开场合发表过很多言论,甚至把不支持新政的官员剔除出了东宫。</p>
那么,他也没什么犹疑了,趁着年节期间有暇,再好好通读下圣人写的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