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觐仙来到了白狼县。</p>
出临渝关东行，大约四百八十里可至营州，白狼县居于中间，且暴露在外，向北不远就是契丹界，极其容易被攻击。</p>
他估摸着，这会契丹人应该也动员完毕了，五月下旬的牧草又生机勃勃，如果释鲁、阿保机有心，必然要率军南下，尝试截断补给线。</p>
“自古行军打仗，最毒莫过断粮。营州是支撑不起大军的，契丹贼子有心的话，必然要来断粮。你不要掉以轻心，乡间的游侠少年，多招募一些，让他们自备器械、马匹，向北搜寻契丹人。”种觐仙走在泥泞不堪的驿道上，说道。</p>
“是。”白狼令赵莹回道。</p>
赵莹是关西出身的经学生，考过两次进士，没考上。正好有个到营州当官的机会，作为同、华、耀等州经学的有名头牌优等生，他可以不用做吏员，直接当官，于是干脆不考了，直接上任白狼令。</p>
考上进士也不一定能当县令，如今有现成的边郡父母官，你做不做？根本不用选择嘛。</p>
至于说因为“学历”问题导致未来的前途蒙上阴影，那就看个人选择了。更何况现在是王朝草创的初年，一应要求没那么严格，没功名的只要干得好，当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王朝已经建立数十年乃至上百年，那他确实要去考个进士，不然真的没前途。</p>
驿道之上是人来人往的车马。队伍拉得很长，车辆满载物资，一刻不停歇地往前线运输。</p>
临渝关、来安县、白狼县、柳城县、徒河寨以及即将修建的蛤蟪寨，都是重要的军粮物资囤聚节点——据昨日得到的消息，黑矟军拣选精锐，不惜马力，一夜疾驰百余里，抵达了唐蛤蟪戍遗址，就地构筑防线，等大部队上去，规模庞大的营寨就将开始修建。</p>
各个节点之间间隔合理，数日可达，每一处地方都有二十万斛左右的粮草和大批军资，由后方征发上来的少量州兵带着大量土团守卫。</p>
契丹人如果真想赢得这场战争，就只能在这方面做文章——临渝关外地广人稀，物产不丰，道路漫长，后勤是死穴。</p>
种觐仙又转了一会，仔细检查了一下屯粮的营寨。</p>
栅外壕沟，插满铁签。</p>
壕墙垒得结结实实。</p>
壕墙后方，洒满了铁蒺藜。</p>
很好，严格按照下营之制修建的，种觐仙很满意。</p>
征战之时，很多将领嫌麻烦，懒得弄这种东西，这就留下了破绽。可能大多数时候无事，但冷不丁遇到敌人强攻，可能就出岔子了。</p>
夜晚袭营这种事，你严格按照操典来，很难被人得手。但为何经常有人被夜袭夺营？无他，懒！或者不懂操典，或军士素质良莠不齐。</p>
每一个打出辉煌大胜的将领对面，总有一个素质一般的对手衬托。</p>
王师的军纪是十分严苛的，尤其是下营之法，不厌其烦，这可能和今上有关，他最喜欢先以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说白了，就是把己方的一切做到极致，然后等对手犯错，抓机会。</p>
这种对手，最是难缠，但种觐仙很满意。</p>
这个天下，好不容易出现一统的曙光，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一旦出点岔子，万胜黄头、横野、大同、清塞等军，还有谁能统御？甚至就连营州州兵都会出问题，种觐仙不敢想象。</p>
“玄辉……”种觐仙看了看赵莹，道：“你出身关西州学，学成之后当得县令，此皆今上之恩。多的事老夫也不想讲，就提一点，武夫横行的世道，老夫一天也不想过了，你想过吗？”</p>
“不想。”赵莹坚决地摇了摇头。</p>
“那就要勤谨做事。”种觐仙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不要给武人机会。”</p>
什么叫共识？这就叫共识！赵莹心领神会，轻轻颔首。</p>
五月二十八日，种觐仙来到了泸河镇。</p>
这里一片荒凉，除了一个今年上半年建起的军寨外，几乎一无所有。</p>
海上船帆点点，随波逐流。</p>
种觐仙走进军镇内，仔细检查了一番仓库存粮，然后又看了看城墙。</p>
很显然，修建得比较仓促。附近多沼泽，材料也很匮乏，他甚至看到一块墓碑被拉了过来，砌在墙上。</p>
“高丽余孽，作梗辽川……”种觐仙捋着胡须，心有所感。</p>
这次，要毕其功于一役。无论是高句丽还是契丹，辽东不允许存在强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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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人！”一骑从北方奔来，大声呼喊。</p>
车队还在前进，但护卫的军士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p>
“有契丹骑兵，十里外。”又一骑从西北方向驰来，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p>
车队停了下来。</p>
西方邺从假寐状态下醒来，从车厢上一跃而下，目视北方。</p>
“已经不到十里了。”后方还有骑士逃回，大声呼喊。</p>
远方的天际边，出现了大片烟尘，那是骑军大举出动的标志。</p>
“结阵！”西方邺大吼道。</p>
军士们立刻拿出铁铠、皮甲，两两互相披挂。</p>
土团乡夫们推拉马车的推拉马车，解套的解套，拿器械的拿器械，整个车队两千多人好像上足了发条一样，高速动了起来。</p>
有几人想要逃跑。</p>
西方邺走了过来，起手一刀，逃兵惨叫倒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