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1 / 2)

霸王与娇花 顾了之 4065 字 1个月前

出了青庐,进到喜房, 四下众人退散, 屋里只留了沈令蓁从汴京带来下人。婢女们替她除下凤冠霞帔, 摘去多余钗饰, 问她是否用些茶果垫垫肚子。

霍留行去厅堂招待宾客了,哪怕他说了“尽早回来”, 有四皇子与礼部尚书这样大人物在,酒席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

沈令蓁便安心吃起了茶果,一边打量着四周。

庆阳此地远不及汴京繁华, 霍府虽在当地是大户,但这样没落将门也算不上富裕人家, 眼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她坐着这张黄花梨架子床和一旁几个炕柜外,目之所及也就剩下一面五扇座屏风, 一张搭了三足凳圆桌和几方翘头案,瞧着空荡冷清,叫她很不习惯。

季嬷嬷猜到她心中所想, 说:“等过几日, 老奴差人重新布置寝间,将这里拾掇得有人气一些。”

沈令蓁摇摇头:“想是为了便利轮椅往来,免去磕碰,才有意减少了摆设, 嬷嬷切莫只顾我一人。”

“是老奴考虑欠周了。”

沈令蓁嘴里呷着茶, 心中却藏了事, 品出什么味也浑然不知。片刻后,她问:“嬷嬷,霍郎君腿当真一步都走不得吗”

“听说是这样。”

“听谁说”

“当初霍郎君出事后,陛下曾派神医黄岂前来替他诊治,神医说他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髀部往下都使不上力了,痛痒知觉也都没了,这腿实在没法再站起来。”

神医黄岂传言是华佗再世,沈令蓁从前在汴京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他说不能治,就是不能了。

但她仍不死心:“可都过去十个年头了,黄医仙医术就没有一丝一毫精进”

“倒是有,这不,若换了寻常人,长久不用腿,皮肉早都萎缩了,但黄医仙想了妙方,将针灸之术和药浴之法绝学传授给了霍家人,叫他们养着霍郎君两条腿,这么些年,总算不至于没了样。不过按说,腿脚是越坏越透,越不使越不能使,过去多年又重新好起来,当是极少。”

也就是说,要痊愈是不太可能了。

沈令蓁泄气地点了点头,想那大概只是声音相像吧。

季嬷嬷看她形容疲倦,劝道:“姑娘不如和衣歇一觉,等郎君来了,老奴再叫醒您。”

沈令蓁原还打算撑一撑眼皮,但一想到余下合卺与圆房两道礼,担心此刻勉强,稍后反倒精力不济,便点了点头:“那嬷嬷一定及时叫醒我,可别失了礼数。”

下嫁有下嫁好,沈令蓁显贵出身摆在这里,即便欠些礼数,霍家又哪里会指摘她错处,不过季嬷嬷还是应承道:“姑娘安心。”

沈令蓁一沾枕就不省人事了。

季嬷嬷差人瞧着院里动静,却因初来乍到,不熟悉霍府环境,没料到霍留行走不是正门,而是专为便利轮椅通行所建,特意未设门槛与台阶偏门,因此慢了一步。

霍留行到了廊庑下,她才匆匆迎上去,告了个罪,表示由自己先进去叫醒沈令蓁。

“嬷嬷多礼了。她这一路舟车劳顿,我也很是体谅心疼。”霍留行和煦一笑,在季嬷嬷入里后,摇着轮椅跟进了卧房,转过屏风,一眼瞧见侧卧在榻沈令蓁。

她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眉头紧蹙,额间沁着密密细汗,好像在做不好梦,一双葱白玉手牢牢扒着被衾一角,看上去可怜兮兮,瞧着有点像他小时候捡回府那只叭儿狗。

季嬷嬷弯下身,轻轻唤了沈令蓁两声。她蓦然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了霍留行投来目光。

倘若沈令蓁此刻神志清明,或许会发现这道目光半是阴鸷打量,半是淡漠审视,绝谈不上友善。

偏她还未醒神,只是迷迷糊糊地瞧着他。而他眼中敌意一闪即逝,再等细看,便不分明了。

见沈令蓁似乎在奇怪来人是谁,季嬷嬷在旁小声提醒:“姑娘,是郎君来了。”

她这才回过神,慌忙爬起来,摸索着去找纨扇。

按规矩,她该举着纨扇等霍留行进来,由他行“却扇”之礼。

可她刚摸着扇柄,霍留行却笑着摆了摆手:“繁文缛节,何必拘泥”他来到脚踏前,微微倾身,关切道,“刚才魇着了”

沈令蓁稍稍一滞。

眼前男子眉目俊秀,容仪清雅,被一身正红喜服衬得面若傅粉,瞧上去与西北地界众多粗犷儿郎气质迥异。

他这么看着她,忽然就让她想起了质地纯正羊脂美玉,温润细腻,不张扬却精光内蕴。

兴许是他靠得太近了,酒气入鼻,沈令蓁不由地紧张起来,攥着纨扇手使劲一紧,小声答:“是做了个噩梦。”

应该是因为霍留行叫她记起了救命恩公,方才入眠时,她又梦见了凶险重重那天。

霍留行看了眼她无处安放手,温声道:“那先去沐浴洗漱缓缓。”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没同郎君喝合卺酒。”

“你刚发了汗,喝凉酒伤身,我们晚些再行合卺礼。”

“多谢郎君体恤,那就有劳郎君等一等我了。”

“无妨,去吧。”

霍留行像是没打算回避,就在近处注视着她动作。

沈令蓁被瞧得不好意思,局促地掀开被衾,见他目光跟着落向她未着鞋履,只套了丫头袜脚上,像被什么烫着了似,一下子又缩回了被窝。

霍留行一愣之下笑起来,将轮椅转了个向,背过身去。

沈令蓁这才搭着嬷嬷手腕,轻手轻脚下了榻,悄悄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霍留行后脑勺自然没长眼睛,可正前方翘头案上一面铜镜,却将她充满探究意味目光通通纳入了他眼底。

他缓缓眨了眨眼,抬起拇指,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唇。

沈令蓁沐浴后换了一身轻薄烟粉色齐胸襦裙,从净房回来时,见霍留行也已拾掇完毕,穿着宽大白色中衣,坐在窗边就着灯烛翻阅一卷佛经,另一只手慢悠悠拨弄着一串菩提子念珠。

屋里隐约漂浮着一股药香气,有些苦,但不难闻,想是他刚泡过药浴。

听见沈令蓁进门动静,霍留行慢条斯理地搁下书卷,朝一旁仆役吩咐:“都下去吧,夜里不必留人伺候。”

屋内眼下有四名下人,这个“都”字用得含糊。

他话音一落,原本侍候着他两个立刻应声离开,但从沈府来,跟在沈令蓁身后两个却垂着头没有动。

沈令蓁觉得有点尴尬。

下人们奉了阿爹命令,对传言中有些凶悍西北霍家人有所戒备,即便入了霍府,也只听从她一人调派差遣。